这一年，青丘圣地年关的灯花分外绚丽，火树银花，桂华流瓦，欢歌笑语声一片淹没一片，空气之中弥漫着幽微的火药香。白尘匆匆在三千里外的本家吃过年夜饭，便御鸾归宗。

一门双至圣。

由南域东疆的星夜法庭都城一路飞至圣地区域，家家户户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不过，他神色却略带一丝疲惫和怅然，盛极必衰的道理白尘是知道的，今年来他家送礼的队伍排出十几里，可谓，门庭若市，然，这种热闹却让白尘莫名感到凄凉，他可以长生，疼爱他的亲人却会老去，但很快，白尘眉眼间倦色寸寸消散，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涂山灵脉在冬夜大雪中连绵起伏的轮廓了……

“呼……”

他吐出一口白气，稍拾下装束和心情，意念传给鸾骑，控制青鸾微收双翼，降低飞速，缓缓落在御鸾宫空地。

白尘走向北堂，“师尊，我回来了。”话落，他已在幽扉前掸雪站定，伸手轻敲了两下，尽管白尘知道里面不会有任何回应，平时这个点，师尊屋里可不会熄灯。

耐心等待片刻，

摁在青鸾雕花木门上的手缓缓滑下，他想了想师尊这会可能在灵药宫，师姨做饭是要比师尊好上一些的，往年，都是在师姨家蹭饭的，遂低下头，略有怅然的叹息一声，转身回屋。

戌时三刻，

檐角鸾纸灯笼晕散的红光透过斜斜细雪，打在门栓上，反倒让白尘觉得更冷。

宗门不似他在星夜帝都的本家，本家府邸分内宅、外宅，有数百家丁，烟火气十足，但偌大的御鸾宫只有他、师妹和师尊住，外人没有资格住这，宗规使然。

咔——

门栓插销落下，轻轻一响，泛着冷光，在山巅静夜中分外清晰。

白尘正要推门，

突然，一双泛着月光儿的温软小手从他背后一点再一点搂紧自己，喟叹了声，微僵的身躯绷了又软，甜美又熟悉的月桂花香侵漫过来。还未细细感受，月光便已从胸口慢慢下移至腰腹，两团似化未化的软雪在后背微微起伏。

“哥哥……”

洛清月用带点娇腻的鼻音轻轻地叫了声，柔媚无骨般贴近他。白尘微微愣住，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小师妹的靠近，他眸绽讶色，师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前阵子，走崖索摇摇晃晃的，如今这显露出的身法，明显已经超越了他，白尘第一次对这个小师妹感到一丝陌生，却还是缓缓覆上她打了结的手，“月儿妹妹？吓哥哥一跳，师父呢？”

他没有转身。

洛清月甜甜一笑，并没意识到自己举动让白尘起了疑心，“师父在灵药宫跟南宫师姨磕闲话呢，估摸着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回来，家里边就只有月儿一个人。”说到最后面，她软嗓越发轻细，有若蚊呐般，像是在隐藏并克制着某种莫名情愫。

白尘不傻，自是听出其中暗示，转过身待要随口说几句打发走她，然，看着师妹冻得煞白的蠢萌小脸，身上单薄的酒红色复黑镶金贵族裙，又改变了这个想法，低头吻了吻她额头，

弯下腰，

一把将她抱起，柔声道：“瞧把你冻的，进屋说话。”说罢，在甜腻娇呼声中，抱她在云榻坐下，随后，右手两指并拢，冒出一缕真火，点了四角宫灯。

宫灯一亮，微熏热意缓缓溢出，寒室暖光融融。白尘紧握住洛清月纤细的皓腕，看着她苍白微腮逐渐生出几许红润来，黯然开口道：“对不起，是哥哥欺骗、利用了你，哥哥一直知道你喜欢我，可哥哥却把你当做俘获圣女姐姐芳心的砝码，哥哥一直骗你丑，说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你，其实你收到了很多情书，只不过，全被哥哥截了下来。”一面说，他一面缓缓站起身，走向榻尾的梳妆台，拉开一个抽屉，把一沓又一沓信笺全倒在狐绒弹金衾上。

情书足足有几十封。

信笺铺开，散发着一股松香。

“嗯？”

洛清月微侧了侧脑袋，随即，垂下漂亮睫羽，嗓音透着委屈，“哥哥，故意弄出来这些东西，就是想寻月儿伤心吗？”见他要拆信，她心似让浇了盆冷水，颤抖着止住他要拆信的手，缓缓抬起头，眸中一阵水光晃荡。

洛清月原本还以为他开窍要那个，没想到竟是来这个，她睫羽一抖，泪珠便止不住的滚下。

“不……不是……”

“就是！”

白尘还欲释说自己空有帝体，却无帝心，配不上她之类的话，没想到乍一开口就把她弄得哭声哽咽，他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坐下，伸手去揽慰她，洛清月第一次抗拒着推开了他，哭得更厉害了，楚楚眼眸中盈满了水雾，氲红了眼尾，透着无限委屈，雪肩一抽又一抽的，梨花带雨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