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补(2 / 2)

头,又扒拉了半盘子菜。

他道:“主人家若是爱吃,俺上山砍柴时再留意着,只是冬天野蜜确实难得,等到开春就好了,明年春天,俺专门上山去找蜜来,回来找个罐子存起来,能吃到后年去。”

隋宁远淡淡笑着,又咬了一口芋头,擦擦嘴。

祁广每每提起往后年年的时候,他便很少搭话了,隋宁远只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于是也不轻易许诺,他这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只能活个眼下。

祁广原本也想沾点蜂蜜吃,但一抬头,就看见自家主人家像是小猫舔食似的,双手捧着芋头和蜂蜜,小口小口吃得斯文,眼睛里都落上光彩。

这大汉心思细腻,知道这东西隋宁远爱吃,于是将蜂蜜碗不动声色向隋宁远那侧推了推,自己空嘴吃,不跟他抢。

可能因为父母去的早,从小没受过什么宠爱,祁广养成了这样的奉献性格,他从不抱怨自己是不是付出了更多,得到的更少,反而,看到旁人因为他的努力而高兴喜悦时,心里面的满足感更让他享受。

更何况,这可是好心收留他的主人家。

隋宁远很久没吃过这么一顿饱饭,揉着肚子靠在床上,舒服地扯了个懒腰,北姑以前哄他吃饭时说过,人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肚子里有食儿,那时候他养尊处优,天天胡吃海塞,竟体味不到这句话的深意,如今才算是懂了。

“还剩下个芋头,俺不吃了。”祁广起身收拾碗筷。

“你吃呀,你这身量,饭量不会这么小。”隋宁远劝。

“主人家明天出去卖柴火辛苦,这芋头俺装好,给主人家带着吃。”祁广如此说了,就如此做了,不容隋宁远反驳。

隋宁远撑着胳膊笑了笑:“我给你留馒头,你给我留芋头。”

索性也是闲着,趁着祁广刷锅涮碗的时候,隋宁远半跪在床头,拉开床头柜子那几本等于没有的木板门,从里面拿出针线筐,里面有些碎布碎线,是他这些年攒下的。

翻了翻,里面还有些白线,他拿来祁广那件破损的薄袄,那衣服在北风中吹了半日,已经干了,硬邦邦拿在手上。

他拿出针线,不消穿,因为他眼神不好,穿针引线只能拜托孙小舟,孙小舟每次都不愿意,但还是骂骂咧咧帮他穿好了长线,还说他:“你真是懒人用长线。”

针尾巴还剩下不少的线,缝好祁广的衣裳够了。

祁广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隋宁远半靠在床头,长发绾过耳后,手中拿着他的衣裳在缝补,嗐了一大跳,忙道:“主人家,这种事怎么敢劳你帮俺!”

“你自己来也可以。”隋宁远抬眼,“你会吗?”

祁广顿了顿,脸颊红涨,磕磕巴巴道:“这...俺倒是不会,从前在家的时候是舅母帮俺缝的,俺都是做些外面的粗活,没学过这些。”

“猜你也是不会。”隋宁远笑笑,“那就别啰嗦了,我虽然手艺不佳,但这些年来自己缝补多了,已经摸出些规律来,还是能勉强应付的。”

原先北姑在的时候,隋宁远当然也是不会这些针线活计的,这东西还是十二岁那年骑马摔断了腿,躺在床上终日无聊,林翠莲又明里暗里克扣着他的用度,索性找了个宅子里伺候的婆子,向她取取经,学了些皮毛。

男人这方面天生不如女人精细,隋宁远也只是学个大概,真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还能用上。

祁广手足无措,抬手搓了搓后脑,又搓了搓发热的脸,最后闷声翻出红烛来点上,说道:“主人家借着烛火缝,小心伤了眼。”

隋宁远淡淡应了。

祁广仍是坐立不安,从前只听说过自家媳妇给缝衣裳,再不然也是老母做这事儿,怎的如今反倒是劳动如此矜贵的主人家替他缝补,这...实在是羞人。

终于隋宁远咬下线头,笨拙打个结,笑道:“应当可以了,我眼神不好,歪歪扭扭的,你凑活着。”

祁广拿过来,哪里敢挑剔,连声道谢。

从前在大舅家里住着的时候,舅母虽然手艺好,但每每给他缝补衣裳时都是万般不情愿,嘴里骂骂咧咧,说他生来就是个麻烦人的,祁广于是小心翼翼,有时候衣服破了也不敢说,就凑活着穿,省得挨骂。

从不曾想有一天,会有人主动惦记着帮他缝补。

“只可惜我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等你将来娶个媳妇,手艺肯定比我好得多。”隋宁远收回针线,浅笑道:“那时候再让她把我这拆了,重新缝补一遍,贴个里子,绣点花样,能跟新的一样。”

这个年纪的汉子提起“媳妇”这二字,大多抓着脑袋,闹个红脸,心中眼中是无限憧憬,隋宁远原以为祁广也该是这样的反应。

谁知祁广听后浅浅皱眉,愣了愣,表忠心似的突然道:“主人家,俺没想过要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