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暗影中现出面目来，年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娉娉婷婷地站在了夜色沉沉的森森宫墙下，好似一枝卷来了春天芬芳气息的樱花，粉色浪漫，撩得人心魂荡漾。

小宦官瞧清楚了，才想起来方才在浴堂殿中见过她。当时她也伺立张良娣左右，好像是一个低等宫女，名唤玉烟。

玉烟有些怏怏不快，“你怕什么，吾又不是妖怪，会吃了你不成？”

虽然是生气，但她的声音柔柔细细，不似那些大宫女们嚣张凌厉，甚至还有些许羞涩。

大明宫中的人，无论是大宦官小宦官，大宫女小宫女，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一个都得罪不得，这是小宦官在深宫苟活求生的金规铁律。

他忙拱手施礼，赔笑道，“小奴方才在殿里，看见一堆神仙似的姐姐们在淑妃殿下的身边站着，一个比一个好看，好看得小奴眼睛都花了，一时没认出姐姐来。姐姐莫要怪罪。”

玉烟并没有因为这假意迎奉而开心多少。

她颇为不屑地看着小宦官，涂了蝴蝶妆的樱桃小口一噘，幽幽叹了口气，“可怜你这小东西处处赔着小心，活得累不累？咱们又不是在浴堂殿中淑妃殿下面前，就不能说几句不生分的话？”

小宦官听她这样一说，面色一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玉烟见自己直言相告，他毫无松懈，反而更加紧张拘谨，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便低声道，“其实吾也没什么紧要事难为你，只想私下问你一句，你今日在太极宫的神龙殿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么？”

小宦官见她目色严肃，问得极为认真，想了想，茫然摇头。

玉烟喃喃道，“没有看见太上皇口中的那个女子，可还有看见其他东西么？”

小宦官皱眉回想片刻，又是摇头。

玉烟很是不甘，喃喃自语道，“吾也有不解之事呢。吾也怀疑这宫中有妖祟出没。”

小宦官怔在那里，很是茫然，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妖”字。

玉烟见小宦官困惑，便伸出了手掌。

夜色之中，朦胧可见，她的掌心上是一根白色的鸟羽。

“这不是一根鸟羽么？有何稀罕？姐姐给我瞧这个做什么？”小宦官瞪大眼睛。

玉烟脸上现出神秘鬼祟之色，将食指轻轻放在了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听。”

“什么？”

“那只怪鸟出现了。”

玉烟说到这里，身子动也不动，眼睛却不由得看向头顶正上方。但她也不敢仰头正眼看，仿佛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俯瞰着他们似的。

小宦官顺着她的视线向上一看，吓了个猝不及防。

大明宫的正上方，辽阔幽深的夜空之中，不知何时现出了点点磷火，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磷火。即便是未进宫时偶尔路过荒坟野地，也不过只见零星萤火点点，却不是如同这样，好似散落的星光漫天，在空中熠熠闪烁，四处飞舞跳动。

“鸟，什么鸟？”小宦官结结巴巴问道。

“鬼鸟。”

“鬼鸟？某从未听说过......”

“你听，哭声......”玉烟双脚好似钉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

小宦官竖起耳朵倾听，只有风声，还有大片积雪从屋顶琉璃瓦上面崩裂滑落的声音......突然，他看到一团巨大的灰白色的影子遮蔽了天空，一瞬而过。

“吾好像看到有一只大鸟......”小宦官哆嗦着，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不是虚幻。

“就是那只鬼鸟。”

“吾好像、好像还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小宦官突然惊叫。

哭声，对，真的有哭声，断断续续，飘飘渺渺，好似从云端传来，又好似来自各个宫殿的阴暗角落，幽不可闻，却又清晰入耳。

“好多人在哭。好多人哭的声音......”小宦官这次相信玉烟的话了，鬼鸟，哭声，磷火，这不是妖祟是什么？

小宦官想了片刻，挨过耳光的那张脸又隐隐作痛，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所以吾并没有说谎，吾对淑妃殿下是忠心。”

“吾听到好多大鬼在说话，还有很多小鬼在哭，叽叽喳喳，呜呜咽咽，好似幽冥地府的鬼门关大开了一样，”玉烟惶惶自语，“可今日又不是中元鬼节。”

“自然不是中元节......这么多鬼哭，难道那鬼鸟是鬼王么？带了这诸多鬼来。”小宦官前所未有的惊恐。

更让他惊恐的是，为何只有他和玉烟能听到这鬼哭，看见这些异象。而宫中一片静寂，难道宫中侍卫和其他太监玉烟都睡沉了么？

于是，他又想到了民间那些传说，能见鬼的人凶多吉少，怕会命不久矣。想到这里，小宦官面色煞白，一股难以抑制的尿意窜了上来。

良久，他才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吾好害怕......吾也怕鬼。”

玉烟却要淡定的多，她静静听着那些哭声。哭声不绝于耳，忽长忽短，忽高忽低，好似整个天空都密布着哭声。

听了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晶莹的星光似的眼睛眨了眨，“听说宫外冻死了好多人，冻死的人都横尸街头无人收敛，吾想这些鬼哭，会不会是那些冻死的亡魂在哭呢。他们在喊不想离家，不舍得远离亲人......”

说着说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渐渐的溢出了泪花，一颗两颗，无声滑落，“吾想念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她在宫外可还吃得饱，穿得暖......”

玉烟出身白丁，入宫时才四、五岁，一入宫门深似海。颜色如雨中之花，命运却如风中之叶，每年上巳日，才能于兴庆宫内大同殿前与家人相见一面。

“也不一定是冻死的亡魂。去年贼兵进京时也杀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