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是正月农历十四，风递幽香，禽窥素艳，大明宫内梅香满园。

几名妃嫔婕妤前去拜见良娣。

美人们坐定，闲聊了半天家常，甚是无聊。

杜美人忽然心血来潮，轻笑道：“奴听说娘娘做了一件华美至极的衣裳，名唤白金羽衣。可否给奴瞧瞧开开眼？”

良娣得意一笑，“这有什么？让阿莲去拿来就是。”

阿莲是良娣的贴身宫人，闻命不敢怠慢，忙转身去取。

待白金羽衣呈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华灯初上，灯下的羽衣更显得奢华，令观者无不心仪喜欢。

“这羽衣我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几次，看着是又羡慕又喜欢。当年太上皇初登大宝的时候，下令禁止再做羽衣，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了呢。”

段婕妤出身官宦世家，自然见多识广，对当年安乐公主带起的这股奢华风潮记忆犹新，看着羽衣啧啧赞叹不已。

“段姐姐好没趣，提那段往事做什么，岂不是扫了淑妃娘娘的兴？”

说这话的是杜美人。

她长得极为俊俏，樱唇凤眼，尤其是飞翘的眼尾很是妩媚勾人。

虽说她不过是一名小小宫人出身，但也是肃宗的心爱之人，仗着受宠所以说话比常人直白爽利，不藏锋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番好意怎么就扫了淑妃的兴了呢？”段婕妤蒙了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呵，当年太上皇为何要禁止再做羽衣？因豪门贵户纷纷效仿安乐公主制作羽衣，使得江岭以南的奇禽异兽的毛羽都被采集殆尽。太上皇厉行节俭，命人将宫中的奇装异服都统统销毁，还下了禁令，往后不许百官再穿锦绣珠翠之服，所以羽衣才就此绝迹。你故意提这么个茬子，打量别人听不出你在暗讽淑妃娘娘用度奢侈么？”

杜美人话音一落，其他人都是一愣，一边觉得杜美人说话好直接，一边却又觉得细品一品段婕妤那话，好似还真有那么点儿意味。

段婕妤顿时急了，面红耳赤，“我哪里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羽衣我甚是喜欢，感慨了两句。”

“罢了。”张良娣看段婕妤窘迫，急忙安抚，“大家好不容易可以坐在一起，争吵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几个宫嫔连忙赔笑称是。

裴昭仪突然开口道：“我来说一件开心的。这些日子我宫里那只波斯猫不知怎么，这些夜里总喜欢对着虚空喵啊喵的叫个不停，还和自己的影子打架，可笑得很。”

“有趣？”杜美人显然不甚认同，冷着牙奚落道，“难道你不怕么？猫这种东西最容易招惹妖祟邪物。还和自己的影子打架呢，这猫不是邪气缠身就是见鬼了。裴姐姐你要小心，宫中阳气不盛才会妖祟做魅。”

年轻貌美的杜美人虽然屈坐众宫嫔下位，但是丝毫没有屈尊人下的气势。

“怎么让你说的就这样奇怪了？”裴昭仪顿时恼起来，本想说个乐子给众人听听，让杜美人给噎得发愣，再被暗讽一句宫中阳气不盛，更是尴尬难堪，这小蹄子是挖苦她被皇帝冷落数年么？

她的年纪的确是大了杜美人不少，生了皇子之后就被日渐疏远，唯一的生趣也就是和当下这样，几个姐妹一起坐坐，唠唠家常。

张良娣虽年轻，但看杜美人恃宠而骄，难免不悦。

毕竟出身皇族大家，她只是耐着性子稳稳道：“杜美人说得也有道理，大家应当都记得武皇当年对猫这种东西是深恶痛绝。”

唐高宗时期，后宫里的争斗达到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程度，最终以武则天成功上位，萧淑妃和王皇后被武氏活活折磨死而告终。萧淑妃的临终遗言可谓泣血惊心：阿武妖精，乃至于此！他日定当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

萧淑妃的诅咒难免会传到武则天耳朵里。武氏虽然手段狠辣，但做了惨无人性的事情终是心虚，夜里每每听见猫叫难免心惊肉跳，由此下令宫中不得养猫。

提到武皇那段往事，几个美人自然会想到昔日宫廷里的争斗，再应着方才的尴尬气氛，也都缄默不语了。

张良娣微微一笑，打破沉静，为裴昭仪解围：“不过我想姐姐是实在太爱那只猫了，管它怎样疯都觉得有趣。”

裴昭仪苦笑，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的竹龙给你玩儿，你的小马给我。”

几个宫嫔循声望去，只见兴王李佋从屏风后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

但看李佋那圆嘟嘟的小脸儿，肉乎乎的小胳膊甩在身后，任谁见了都觉得憨态可掬。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双小肉手还抓向了虚无的空中，稚嫩的嗓音频频喊着：“给我——给我——”

张良娣莞尔一笑：“阿佋你在和谁说话？”

李佋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指着虚空认真道：“小哥哥，他要我的竹龙玩。”

刚刚安静下来的众人顿时又觉得玄之又玄，面面相觑。

张良娣不急不慢，将李佋揽在了怀里，柔声问道：“小哥哥在哪里呀？”

李佋将手向梁上一指，突然大哭：“小哥哥吃了我的竹龙！还我竹龙——”

张良娣面色一沉，那房梁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杜美人的神色更是紧张，几乎要哭出来，以袖遮面哆哆嗦嗦道：“我说什么来着，有妖魅。”

张良娣抑制不住，面色渐渐发白，却强自镇定道：“别妖言惑众，谁再乱说话扰乱圣心，本宫不会饶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一个黑黢黢的东西突然从房梁上坠了下来。

宫女壮着胆子过去，却是一只断了翅的蝙蝠。

宫女刚要抬手将蝙蝠拾起来给张良娣过目，却见蝙蝠浑身鲜血淋漓继续在原地挣扎着，惨叫着，不过一眨眼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