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灯初放，城市的夜开始处于躁动之中。

宁宏远骑着自行车，并没有急匆匆要赶回家的意思。

他正在想，高一·三班的几个学生，这几天没来上课，连家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倒好，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校长办公室突然接到从成都某派出所打来的长途，叫学校保卫科领人。

没有说具体原因，只说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大概是为了节省电话费吧，况且电话里也实在说不清子丑寅卯来，那么多废话干啥!

接到电话，校长过仁杰顿觉事态一定严重。

虽说这些年常有学生进出派出所，但都是本地派出所，一般也没有特别严重的事情，无外乎几个小流氓拦路索取比他们更小年龄的学生的钱财，当然也不会很多，块儿八角的。或者打架斗殴，入门偷盗。

被省城的派出所拘留，而且对方不愿直接说出具体情况，肯定不会太轻。

过仁杰马上召开了校领导会议。

宁宏远是班主任，自然也要参加。

过仁杰简要介绍了情况后，说：“今天开这个会，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对这件事究竟怎样处理为好。”

“既然是成都的派出所来电，我看不会有什么好事。我看这几个害群之马反正不想读书，不如趁这个机会开除算了，免得费那么多心血。”副校长文诚气愤地说。

“恐怕这不是最好的办法。”过仁杰语气缓慢，点燃一支烟，说：“我们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本来嘛，开除是最省事的办法，我也想过，但市教委会批准吗?不然巩固率咋办?况且这几个并不是说开除就能开除的。你们想想，他们哪一个不是有背景的。”

过人杰接着说：“ 袁是非的父亲是市财政局的副局长，史威的父亲是民政局的科长，司马凡的母亲是妇联的副主任。这你们都很清楚。刚转学的雷生风，他的父亲虽不是什么官，但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也就是新潮集团的董事长。你们说，哪个是省油的灯?”

“采取以往的办法，劝其退学。任由他们转到哪个学校，我们开绿灯就是。”文诚说。

“雷生风不是刚转到我们学校的吗?”教务主任李诚明说，“据我所知，他就是这样转学的，而且已转了好几个学校。”

“这样的学生本来就不该接受。这不，现在弄出麻烦事来了。如果犯了什么大事，我看学校的声誉非一落千丈不可。”政教处主任文克强说。

“有了这些害群之马，我看这学校是没法办了。学校造成了垃圾站，专门接受社会垃圾。学校的声誉也一年不如一年，要这样下去，不出三五年，非跨不可。”文诚说。

“算了，现在扯那么远也没有用。”过仁杰说，“还是讨论现在该怎么办，尽量减少后遗症。”

他又把头转向宁宏远：“宁老师，你是班主任，你说说看。”

“他们跑成都干什么?”宁宏远说道，“这又不是很近的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干着急也没用。依我看，还是先取人，搞清楚情况后再作处理也不迟。”

宁宏远不是不气愤，可是气愤又有何用?作为班主任，学生出了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领导今天虽然没说班主任有什么过错，但班主任肯定要承担责任。

遇到了这样的学生，甭想过舒心的日子。

不知咋搞的，班主任好像成了学生的保姆，事事都得管起来，难怪教师们不愿当班主任。

任课教师，只要自己上课时间不出问题，下课铃一响，拍拍粉笔灰，就万事大吉了。

班主任可不行。

从学生起床开始，到学生睡觉，都得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乱子。

如果就这样紧张，弦得不到松弛，可能学生还没出问题，自己倒先出了问题，不得神经官能症那才是怪事。

做这个班的班主任，没有一定的涵养可不行。

80年代初期，嘉陵市万盛中学的升学率虽不是全市最拔尖的，但也不算太差。自从实行重点和普通以来，万盛中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并非万盛中学的历史不长。

追溯历史，它还是民国三十年代的产物。

当时，国民党的一个师长，据说是土匪出身。被收编以前，常干打家劫舍的营生，故在当地的声誉并不好。

老百姓才不管你那么多，说起土匪，不论你是哪一条路的，抢不抢自己，没有不痛恨的。谁能保证手下就没有偷鸡摸狗之徒?何况土匪的来源，大多是破产的农民，流氓无产者，因惹事生非不得不逃亡的小青年，等等。

当了师长荣归故里，免不了趾高气扬。

老百姓听说是土匪师长，一个个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师长也无可奈何。可能是当了师长之后，文化、道德素质有所提高，想起从前常令家乡父老胆颤心惊，也觉得应该为桑梓办点实事，以报答生养自己的那一方水土。

于是，艺德中学诞生了。

1949年，已荣升国民党军的军长的师长，不知是哪根神经短了路，居然认不清形势，跟随风雨飘零的蒋家王朝飘零到了台湾。这样死心踏地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家伙，艺和德可想而知。

艺德中学的命运也可想而知。由于学校所在地处在万盛山下，便被改为了万盛中学。

万盛，万盛，万物兴盛吗!

假如那位创办者师长还健在，或者他还有什么直属亲属还在嘉陵市，这所学校的命运又可能是另一番景况了。

正因为如此，万盛中学便被非重点了。现在，虽然不像九斤老太太所说“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