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曙(1 / 3)

下了楼,上了马车,东星便要紧着为她换衣梳妆,姬桢却摇头道:“我累了,你们送我回去,自己去玩罢。”

“这怎么能成?殿下,咱们是来服侍您的,您回去了,咱们自然也跟着回去。”霜葭温声道,“岂能将您放在府中不管,奴们出去玩耍呢?”

“随你们。”姬桢一把捞过引枕,抱着它蜷起来,一脸“没有兴致”。

霜葭想了想,挑了车帘,嘱咐赶车的阉仆:“咱们回王府吧。”

“殿下不去百宁桥了?”阉仆奇问。

“不去了。”

霜葭话音刚落,姬桢便在马车内道:“不,要去,还要去。好好的上元节灯会,凭什么不去!让沈衍一个人回府去,我不想看到他!”

霜葭一怔,这下可明白了。

她对阉仆笑一笑:“那就还去。”

又望着与谢见深一起站在车边、满面愕然的沈衍,悄声问:“你怎么开罪殿下了?她让你一个人回去……算了,谢内监,你差个人送他一起回去罢。这上元夜,有些人连年少的男童也要拐的。”

“成。”谢见深立时答应下来,挥手召了一名王府卫士来,安排一二,才对沈衍道:“你没事儿做得罪殿下作甚?你先回去,待咱家回去,还有的要同你分说。”

沈衍在彩楼上见到阿姊,原是神不附体,见姬桢似有些恼,也不曾放在心上。

他现下还满心想问,阿姊究竟是人是鬼,她竟还活着吗。

她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阿娘可也还在?

心潮起伏间,既没注意到姬桢要扔了那支花,亦不曾发现她的不快。

直至如今,听到那句“沈衍一人回府去,我不想看到他”,才将他从那一片欢悦的朦朦然中惊醒。

他怎么得罪阿桢了?

莫非……莫非是他瞧着阿姊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他可以解释,可嘴唇微微一动,便想到,他与阿姊不同。

他净身做了内侍,是过了明路的。可是,阿姊作为犯官之女,是没有道理能做太子的宫女的。

她一定是用了假名才能在这里,他若是说出她的身份……

他虽不怀疑阿桢是个好心的小娘子,可这样小的她,嘴巴未必很严。

只能答应一声,和那位卫士一道离开。

而姬桢撩着车帘,看了他背影一眼,目光沉沉。

她给过机会的。

他是她的内侍,生死荣辱,本就全都系于她手。

若还想存着自己的秘密,不跟她坦白,那自然,也该调|教一番。

手一松,车帘啪嗒落下,隔绝车外的风和光。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霜葭和东星道:“换衣裳罢,总不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去逛灯会,瞧着便很不便了。”

那两个自然急忙为她梳头更衣,在摇晃的马车中,姬桢微微阖目,心知先前种种,终究是与她已知的前生事不同了。

李橱或许已然不再是什么威胁,可沈曙会在太子身边,这又会如何呢?

前世她与沈衍成亲时,沈曙早就嫁了人,是个沉默寡言以致面目模糊的“长姊”——沈弛篡位后,沈曙受封了公主,后来又做了长公主,本算得上新朝最显贵的女子,可平日里仍旧不大出门。

沉默安然如她,便是做了公主,家里也还留着先前夫婿纳的妾。

便是后来,她夫婿陈令殊已然故去了,那两个妾,还与她同住在公主府中。据说有人问起,两个妾侍皆道长公主性情和婉,宽宏大度,是再好也不过的主母。

贤德、温婉、妥帖,更挑不出一点儿错。

也难过沈衍即位后,会为她加赐封地——毕竟,这是同父同母的亲阿姊,又是这样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的人物。

便是姬桢这样恨极了沈氏一门的,也没法子说沈曙不好。

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沈曙还送过她亲笔画的《百子嬉春图》,亲自送到她殿中,还拉着她手,颇为叹惋道:“你可算是有身子了。若是阿娘泉下有知,晓得你和阿弟有了儿郎子,总该安心了。”

彼时她才知晓,沈曙竟然擅丹青。

她脸上一红,道:“阿姊,谁晓得这是不是个儿郎子呢?”

沈曙笑道:“便是小娘子也不打紧,先开花,再结果,也是好的。你瞧,终究是嫡妻与众不同,除却你,别人谁都没有这福气。”

对着个妃,说她曾是嫡妻——这样的事情,若是换一个人来做,姬桢多少是要有些不爽利的。

可偏偏对着沈曙没法子恼怒。

沈曙说,她阿娘,打从姬桢与沈衍成亲的时候,就盼着孙儿。

说阿娘每每瞧见他们夫妻两个同行同坐,连眸光都比平日温软几分。

“阿桢终究与阿娘是同族啊。”她说,“你们两个人能好好儿在一处,我阿娘就会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