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1 / 2)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前,朝堂里一定是有些风云变幻的。

然而姬桢并未参与。

她的心绪一概很糟,且不说身上伤处未及全好,出去不雅相,便是她自己心中,也顾不上旁的了。

每日里若非发呆,便是落泪。落泪的辰光越来越短,闷闷地想心事的辰光,却越发地长。

怎样也想不通,伯父如何便忽然不在了,后来又想着,原来她重生一回,也未见得便能救下亲人们。

那厄运,并非带走了大周的皇帝便止歇。

坏事一桩连一件——皇帝之后是五皇子,五皇子之后是宁王府的四郎,四郎之后,是怀王府的三郎。

分明先时还是好好的阿兄们,都是漂亮康健的好男儿。他们虽然未必与她亲近,看她也会笑着招呼一声。

转眼之间,全成了棺木之中,一具呼不应、喊不应的遗体!

初时姬桢还能哭,后来只余一声叹息。

叹息之外,心中却有一股极强的恨,几乎要烧穿肺腑。

虽说生死有命——可他们难道该在此刻死?

前世他们都活着!

这不是他们应有的遭遇,他们都还是少年郎啊。

而东苑这边,连皇子带亲王子去了三个人,宫中自然要有位高之人来一趟的。

是新皇后来了。

陈氏几日前还是太子妃。虽是终于母仪天下了,可先帝的丧仪和太子的登基大典,将她累得几乎脱了形,脸上也再没有笑意。

见姬桢鼻尖虽留着疤,到底精神还不坏,是挺过来了,抬手唤她近前答话,拉起堂妹的手,却是未语泪先流。

“阿嫂……”姬桢小声唤,见陈皇后哭,自己的眼泪也闸不住。

陈皇后索性把她拉进怀中,姑嫂两个人相依相偎着流了一场泪,皇后方揩着眼泪道:“万幸你阿兄好起来了,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过活……苍天,苍天,这究竟,究竟是为什么!”

“真是,真……真是他么?”姬桢伸出手比了个“八”,见陈皇后颔首,直欲将一口银牙咬碎,“他怎么能狠心至此,伯父是他亲阿爷,我们也是他的手足啊。”

“是为了大位——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呢。对了,阿家说,是你前些日子便怀疑他将痘浆弄进东苑之中,可苦于没有证据,故先捺下了此事——当真?”

姬桢啮唇,泫然欲泣:“我只是诈他一诈,可虽见他神色有异,却未想到,那随口一句竟然说得中!早知晓,我便是无有证据,也该叫兄弟们旬休时不准出去的。若是疫病不传入宫中去,伯父怎会……”

“你哪里能早知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谁能想到他们要做什么!”陈皇后切齿道,“金贤妃还说太子殿下重病,不若选个生过天花的皇子——蠢物!她原不知阿娘已然捏着了她娘家将痘疫传入宫闱的罪证,竟还想送自己的儿郎子坐皇位。便是八郎那样虎狼心性的猪狗东西,害死亲阿爷的不肖子,也配肖想大位?”

姬桢连方才的泪意都气回去了:“她真敢的!那,后来怎么处置了呢?”

“金贤妃殉了先帝。八皇子……目下在阿娘宫中养着。”

“殉了先帝?伯父怎肯见她!”

陈皇后凤眸微眯:“她大约也不是很想见先帝。”

“能不能别许她随葬?这样腌臜的东西……”姬桢切齿道,“伯父便是她与八郎害死的,她,她不配入皇陵。还有她的亲族,都是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是,是该杀的。”

“该杀,且该族诛,该叫天下人唾骂他们千年万年!”姬桢霍然抬起头,她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沈衍说过的那个“法子”,“阿嫂,京中何时流传痘疫的?怎么好端端就闹起来这样疫病,先前可有什么地方报过疫病吗?有打从那里来的人,入京吗?若是有,和金家人,有牵连没有?”

陈皇后一惊。

她从不曾想,小小年岁的公主,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究竟是过于敏锐,还是她听说了些什么?

陈氏是京中清贵门庭的女儿,父祖官位不显,却也久有文名。这样家族出身的女孩儿,心思并不繁密,然而倒也不会痴傻。

姬桢言下之意,她心中洞明。

金家人将痘疫传入宫禁,那是为了夺嫡,说出去,是天家的丑事。无论八郎是否天生虎狼心性,只要家族里做不到兄友弟恭,那闹出去都是有伤颜面的。

要将金氏一门处置掉,拿着这样的理由须不甚好看!

只是……

若是金氏将有痘疫之地的人带入了京城,那便是大逆之罪啊。

这场痘疫,送走了大行皇帝,送走了文武百官家许多子侄,更送走了无数百姓家的娇儿爱女。

怎样的重刑,都不为过。

京城的百姓,会因终于对惨死的亲人有了个交代,而纷纷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