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小阿娘的这些日子，姬桢每日真真能入睡的时长，总多不过两个时辰。

撑了这些天，她早已疲惫不堪，喝了一盏格外甜润的梨汤，困意袭来时，便几乎无从抵挡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忽然见到的，还是小阿娘亲手缝的锦缎小鼠，挂在她的帐顶上。

她竟忽然想到了重生而来的那一日，莫非她又回到了那时候吗？

姬桢翻身坐起，仓促摇了摇小鼠。银铃铛的响声仍然清脆，然而，挑开帐帘进来的是沈衍。

一照面，沈衍便看到，她眼中的亮光熄灭了。

仿佛见到他，让她很失落似的。

“殿下可算醒了，您这一睡，连王妃都来瞧了两次。”他温声道，“已然是亥时了，殿下是起身用夜宵，还是洗漱了再歇息？”

姬桢扶了他手起身，道：“是有些饿了，用夜宵罢。我还没读完今日要读的书……”

“偶尔偷懒一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沈衍劝道，“殿下还小，若是歇息得不够，今后是不长个子的。”

姬桢一怔。

他又道：“殿下在园子里的柱子上刻下过痕迹的——当初不是说过么，要与臣比一比。”

姬桢抿住的唇角，微微一松。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喜欢沈衍，也确信沈衍会爱慕着她。

沈衍是个会记住她同他说的每一句话的人。

前世她固然也曾受宠过——可那是伯父在世的时候，待她阿爷自己登了大位，反倒不再加意疼爱她了。

奴婢们固然也会记得她的嘱咐，可所有不是奴婢的人中，唯有沈衍会将她的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间。

若不是因为真心心爱她，怎么会记得这样牢固。

可她会错了意。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是倾心相恋的一双人，却不想他是将她当作贵主巴结着。

此时想必也如此。她若不是公主了，他又岂会如此温存小意。

一时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该欢喜，还是该郁郁——这到底也是她辛苦波折才落成的结果。

只是脸上半点儿慨叹也看不出，她问他：“可我小阿娘说，不好好儿用膳，只吃点心，才会长不高的。”

沈衍轻嗽一声：“都会长不高的。”

姬桢叹息：“要长高可真麻烦。”

倒是将沈衍逗得险些笑出来。他板板脸，方止住唇角忍不住的上提。

许多时候，他会错觉阿桢也是与他一样的，也有过许多阅历，心中有了城府，方能□□如此。

然而偏偏每每到了这时候，阿桢又总能说出些孩子话来。这便仿佛传说中机敏远过寻常人的神童见着蜜饼便不要命似的，总有些许孩童气的可爱。

想到这一出，再瞧瞧她小心吃着素面的模样，一口只能含着两三根龙须细面，再多了仿佛口中便包不下，真还是小小女童。

然而放下筷子便变了模样：“我现下不倦了，你把书拿来给我瞧罢。”

沈衍道：“这会儿读书，看到几时才算个头？殿下若是一时并不困倦，臣和殿下说说书坊的事儿？”

姬桢“嗯”一声：“书坊的事儿？是有新消息传来吗？”

“殿下午后歇晌的时候，李橱来过了。臣也不敢搅扰您歇息，留了账册下来，也问了问他这半月来的情形……”

“怎样呢？”姬桢接过账册，翻了几页，脸色一变，“只有这么一点儿？”

“已然很不坏了。”沈衍道，“殿下，绝版的书方昂贵，咱们已然刻出雕版的书，便卖不到那样的高价了。便是这个数目，也是因咱们将四套书放在一起售卖，还多卖了许多出去。”

姬桢蹙眉道：“这样下去，我想资助阿兄重修《周律》，却是什么时候才能做成？”

沈衍叹息道：“殿下可见过书商暴富的？要想暴富，售盐贩酒才是正道。至于这开书坊，可扬名，不可富贵。”

“……”姬桢满面茫然望着他。

她诚然是想扬名的，可也是想赚些钱财的。哪里能想到，她这书坊便是如此有名，也没赚到几个钱。

“京中百姓，一家人一个月的用度，若有三贯钱，便是很好的了。”沈衍叹一口气，“这区区十五日，殿下净赚了二千贯，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姬桢道：“可阿兄说，若是选人重修律法，二千贯大约十天便用尽了。而重修律法，总要大半年才修得的……我便是自己一文不取，将其中利钱全给了阿兄，也养不起他们。难道我真要让阿兄寻外头的豪商巨贾凑钱修律法？阿兄虽然未说不成，可太也难看了些。”

沈衍眉头微皱。

选人修书是要花钱的，可一天二百贯，委实太多。

漫说重修一部已用了百年也不曾见到什么大毛病的《周律》不至于花这样多，便是大胤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