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话(沉浸式重写)(1 / 4)

这几年过去,姬桢名下,已然不止有书坊了。

她还有米粮铺子,有马肆,有笔墨行。

只是她最爱来的,还是这间书坊。

李橱自然是有做奸贼的天分的——前世他服侍杨丽妃时,对旁人是有许多张面皮的,或是喜笑颜开,或是阿谀奉承,或是横眉冷对,或是尖言酸语。

十分不招人喜爱。

然而此世被沈衍请来放在书坊之中,倒是歪打正着地正了正他的毛病。

来书坊里的文人墨客,且不论心下是否藏着个捧高踩低溜须拍马的小人,面上总要一脸凛然正气的。

李橱日日对着这类人,如今看上去竟也是个文质彬彬的秀雅君子……不,秀雅内宦。

他本就生得更娇媚些,如今抽了个头,瞧身型是有些太高,但肩窄腰软,若肯扮成女子,也定然是个叫人挪不开眼睛的美人。

偏偏楼下来往的皆是男子,其中颇有些“知情识趣”的,不单是爱与风尘女子勾搭,瞧见貌美的男子,也是跃跃欲试。

于是不堪其扰的李橱便弄了一张假面来,每日戴着——是个丧眉垂眼的少年模样,倒不见猥琐,只是丑得纯正。

漫说爱那男风的风流士子看不上他了,便是这一天,姬桢带着沈衍进门,见到忘摘假面的李橱,也忍不住面上一拧,险些喝问他是什么人。

哪里来的丑八怪!瞧着便很是倒霉!

——倘若真有内侍长成这样儿,还满面苦相,这辈子也别想到贵人跟前伺候了。

不想这丑八怪将面上搓搓揉揉,揭下这一层假面来,竟还是面目楚楚的李橱:“奴求人做了张假面,惊了殿下,死罪死罪。”

那会儿姬桢急着问近来售书与收到士子书文的事情,笑他两句便过去了——假面这东西自然好玩,可是与她借以积攒名望的书与文相比,这实在是一桩小事。

先时挑选足以贴在墙壁上的诗文,全是沈衍一力包办,然而如今姬桢读书愈多,便愈不甘愿将这一切都交给沈衍去做了。

于是要他教她分辨好文章,今后,这事儿她自己也想做。

沈衍倒也无不可,然而空口说总是太过枯燥,索性来书坊里,指着那些好诗文讲——虽有了李橱的“通天墙三说”,但沈衍自己并不全认。

就那治水论,谈了谈如何分辨上书者是不是说大话后,他便带姬桢下了楼。

近日的好文章,已然都贴上去了。

此刻时辰尚早,书坊中人也不甚多,姬桢脑袋顶上扣着一顶帷帽,因她仰了头,轻纱披落,露出芙蓉一样面容来。

她犹嫌视野不足,以手拨着轻纱,仰面读诗文。

沈衍在选文章上,于字迹上头格外挑剔,至少有一桩好处——这些诗文工整清晰,很易阅读。

而李橱很有眼色地唤人取了小木凳来,姬桢扶着沈衍的手臂,站在小木凳上,便能看清最上头一排了。

她边读,沈衍边讲。遇上诗,只寥寥几句,遇上文,却往往要讲许多。引起这文章的那套书如何说,著书之人又是什么来由,因此这些文章,或是赞赏作者的,或是驳斥作者的,又或另有引申的,该如何评判……

沈衍滔滔不绝,直说得嗓子都哑了,李橱复又戴了他那假面,跟在旁边伺候着,此刻连忙给沈衍递了茶水来。

沈衍接了茶,饮两口,随手放回李橱端着的托盘上。

行云流水并不滞涩,仿佛他身边便该有个内侍服侍着茶水似的。

李橱亦怔了怔,眉头微微一动,那张悲苦的假面,露出了一霎即逝的不悦。

姬桢却是未注意到李橱的变化,她认真听沈衍说话——他不是个好郎君,也不是好臣子,可他的见解是有用的。

慢说她听得认真,便是后来进了书坊的人,也有几个跟着她,听沈衍分说那些道理。

初听者往往带着几分不屑,不知这生得俊秀的小郎君懂什么,然而听着听着,无不入神。

连几位瞧着便上了年岁的文士也跟着听。

听着听着,才注意到这少年的话,并不是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那娇小的小女郎。

这是哪家大儒的儿郎子带着幼妹出来长见识?小娘子瞧着也就是十二三岁上下,问起问题来却颇有些老辣之意——她并不定是沿着人家诗文的主旨问,实在是看到一句,想到什么,便开口就问。

从缘何百姓们会在丰年贱价粜卖粮食,问到荒年卖儿女的价码缘何高于卖妻妾的,再有便是御史为什么想骂谁便骂谁,却是骂不到反贼贪官。

他们二人说起这话来全不当回事儿,倒是左近几名学究越听越是眉头深皱。

诚然,那小郎君的答复都坦荡得很——丰年贱卖粮食,是因朝廷的岁课要用钱交,盐巴针线也要使钱买,不卖粮食便活不到下一年;儿女年小,无论是卖去大户人家当婢仆,还是卖入烟花之地伺候人,都比成了人甚至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