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生暗鬼(1 / 2)

姬桢看到的,是某种令人心动的危险的诱惑。

而鸿胪寺卿看到的,却是好大一口即将落在他头顶的黑锅。

因抬了头,大着胆子申辩:“陛下明鉴!臣等非是胆大妄为,敢将这等要紧内容译作契丹文字,送出关外。实在这书——摆贺契丹求的书籍甚多,有些是原有人刊印的,照着译了,送出去无妨。可另有些……譬如这《金木百工》,原是沈氏藏书楼旧藏,原先更不曾在大周刊印过的。”

屏风外倏然安静,姬桢神思一凛,暗道这事儿,怕是要麻烦了。

果然,皇帝听得“沈氏藏书楼”几字,方才泼天怒气,便为之一收。

“沈氏……”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一拧,断喝道,“阿桢,你出来!”

姬桢几乎惊怔,她绝未想到,皇帝会直言叫她出去对质。

她一个天家贵女,连帷帽都不曾戴,便去和外臣说话,这,这实在是很有些不妥的。

然而,这大约也可以是个天赐良机。

姬桢步出屏风时,连鸿胪寺卿都不大能信自己眼睛似的盯着她,待皇帝清清嗓子,他方醒过神来,将头低下。

心下犹自难以相信,长公主就这么露着面容头发,站在他这个外臣能看到的地方。

她甚至,连羞赧惭愧的神色都无有。

便那么昂着头,神色庄肃,却没有半点儿心虚。

仿佛女子也可以站在这里,和他,甚至和天下至尊的皇帝,说朝堂上的事儿……

鸿胪寺卿已然六十多岁年纪,算是个老人了,朝堂上的风云也见了不少。

此刻心下难免犯嘀咕。

长公主的气派总不能是天生的,那便是有人有心栽培。那个人是谁?先帝?今上?多半是今上了。

可今上便是膝下空虚,为何不选同胞弟弟教养,偏选中隔房的堂妹?

会不会是……

鸿胪寺卿定定神,便听那小娘子道:“阿兄,我不知《金木百工》是何处的书籍,只是我名下书坊,素有通译书文的差事在,鸿胪寺那边要印甚书,只提个单子来,书坊里便自有通译寻出书本,译注交稿。”

“是而这本《金木百工》或许是藏书楼里便有的,或许是外头也能买到的,臣妹委实不知。”

“你不知?”皇帝眸子微狭,逼问道,“那藏书楼里的书本,通译们想用什么便用什么吗?你们先时便不曾审看过书籍内容?”

“……沈二郎在的时候,是审的,他走之后,便……”姬桢眼眸一垂。

“这是要怨恨朕将沈二郎调走了?他不审看,你便甚书都敢向外发?”

“臣妹岂敢!”她匆忙道,“外书坊只刊印沈二郎审看过的书籍。这样他都未曾读过的书,是不会送我这里瞧,更不会印出去的。想来是下头的人更不知这书内情。他们接了鸿胪寺递来的书单,便当契丹人索要的书籍,全是鸿胪寺认定无碍的。可这书既然不曾在大周刊行过,只怕,鸿胪寺审定书单的官员,也不曾见过此书。”

鸿胪寺卿眼见着额上爆起青筋,便要奋起反驳,然而听得长公主将话圆了回来,一时灵光一闪,顺水推舟道:“正是如此,陛下。长公主书坊中的通译,能够从藏书楼中取得书籍,已然不大寻常,分明知晓书中内容有异,又不向殿下举高,更是失职已极。至于鸿胪寺,不曾亲自审定过那书单的每一册书,也有几分失职……”

也有几分失职?有几分?!

“是鸿胪寺失职在先,拿着朝廷的薪俸,却只想对付日子。那书单是你们盖了印鉴拿去的,原件亦还在阿兄手上——鸿胪寺点了名说要这些书,书坊里的通译们,只是将书译出,书稿仍是给鸿胪寺了,可贵处的列位国之栋梁,可曾审读书稿?”姬桢立时反唇相讥,一双猫眼几乎挑飞起来,“摆贺契丹人可是将书单直接给了我的书坊?书坊可是将译书送给了他们?两边都不曾经过鸿胪寺的官员们吗?您休要看我年少,便当我甚事都不懂,甚样罪过都能往我身上招呼!”

鸿胪寺卿原要说的话被她堵回去,兼之听闻姬桢这话半点儿不留情,简直就要红了脸面。

可他岁数大了,若是此刻要跟长公主撕扯究竟是谁更不像话,他怕就要将真正要紧的事情忘记了——若不将这事儿揭出来,无论皇帝认定罪责首要在谁,他和长公主,都逃不过一身腥的。

小娘子不懂事,这会子还争这些!

皇帝也是年少无知,怎会允许这样一个沉不住气的堂妹,参知国事?

也罢,也罢,这朝廷是姬家人的朝廷,轮不到他忧心!

主意打定,鸿胪寺卿勉强认下了姬桢的指责:“是,殿下说得很对,敝司官吏失职,倒也难逃其咎——只是有一桩,老臣不敢怠慢,还请陛下圣意□□:这《金木百工》一书,长公主不曾听说过,敝司官员也不曾见过,甚至整个大周都无人读过。那摆贺契丹人如何知晓此书?”

皇帝神色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