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持明的梦(1 / 2)

持明族其实不怎么做梦。

啊,龙尊除外。

如果说梦境即为记忆的化身,那么持明化卵的过程就是将上一世的记忆洗去,然后再以全新身份和姿态回到人世的过程。

化卵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很多未能化龙的持明在这时才会体会到“龙裔”这个词象征着什么。

额头长出顶角,尾椎蔓出龙尾,皮肤逐渐被鳞片覆盖。古海的水笼在身体四周,先是变得冰冷,冷得让人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又慢慢变得温暖,暖得让人想永远沉睡下去。

鳞片会从身体上脱落,但这个过程并不会疼痛,因为皮肤与骨骼也已经涣散,构成了最初的外壳;内脏与血液消融,进一步填补缝隙,形成密闭的蛋型,灵魂与精神凝聚成了一个小团,轻飘飘的上浮,又缓缓下落。

不必害怕,也不必惊慌。

波月古海的海水是如此温柔,缓缓回荡的波涛声如同母亲在耳边轻唱着摇篮曲。

持明没有父母,却在这一刻理解到了其他种族关于“母亲的怀抱”的形容。

连贯如同画面的记忆也会随着海水的涤荡而缓缓消散,就像是海边的岩石也会被磨成细腻洁白的沙砾。

残留的情绪或是不舍,或是坦然,或是悲伤,但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沉寂下来。

很多持明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梦,都是在化卵时做完的。

新的身体会逐渐构筑成型,旧日的记忆也会随着新生而逐渐消弭,从卵中蜕生之时,灵魂纯净如同白纸。

只是有时候,那些属于上一世、或者上上一世的执念太过深重,深重到即使重新化生也无法完全抹去,才会变成沉眠时的梦境。

但那毕竟是已经结束的事情了。

每个负责引导初生持明的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一世尽时万事毕,旧梦随风不可追。

若是要承接上一世的纠葛,那事情只会越理越乱。

至于例子么,也不是没有。

至少在临渊这一世,就听说过一个特殊的持明。

她蜕鳞逆生的速度与身体成长的速度都异于普通持明,每隔几个月便会化卵蜕生,又在短短几天内生长为成体。

不过代价就是,她只有三十天的记忆,于她而言,一月便是一生。而她无论失去多少次记忆,蜕生多少次,依然是活泼热烈的性格,都会勇敢地追逐所爱,哪怕恋爱刚开始就要进入倒计时。

但一个月,即使以短生种的寿命来论,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她宣称会用一生来爱她的恋人,这句话并不算是说谎,但对于那些人来说,却与被欺骗了感情无甚两样。

若不是外人大多数都进不了鳞渊境,那罗浮仙舟上或许每日都会出现你追他赶,遍地前任的奇景。

仙舟上并不缺长生种,只按一世之龄计算,持明也不算是最长寿的种族。

前世的好友亲朋遇上与前世外貌相似的新生持明,看到的会是谁呢?

又有谁能够忍受长久地被别人定义自己、但自己却毫无印象这件事呢?

蜕鳞逆生之后,毫无记忆的人和曾经那个人是否还是同一个?

这个问题的争论持续了千百年,甚至持着相反观点互相争论的都未必是持明。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引发的的悲剧数不胜数。

这些惨痛的教训记录在持明族的课本和历史中,被老师们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在学习其他知识之前,这些事情更需要被刻印进新蜕生的持明脑海里。

持明的前世今生都只有自己,但除了前世遗留下来的财产继承外,“上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自己”,在持明族内并不会被认定为同一人。

临渊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即使是在龙卵中,她也已经有好几次蜕生都没有做过梦了。

要究其原因的话,可能是因为,她把所有的记忆全都紧紧攥在灵魂之中,无论古海之水如何冲刷,能带走的也不过是些微末碎片。

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还有不能忘记的事情,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但她从卵中蜕生的时候,只是露出了懵懂茫然的神情,看上去与新生的持明毫无差别。

迎接她的不是同族温柔的呵护引导,而是冰冷锋利的刀枪。

在丹鼎司任职的持明丹士翻来覆去地检查她的身体,目光中只有冷漠的评估和打量。

然后她说:“不行,建木的污染虽然有所减轻,但还是没有完全清除。”

“那……”旁边的年长者摸了摸胡须,神色凝重,“如果现在再实行蜕鳞逆生的话——”

“这没有先例,她的身体和力量都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形成的龙卵或许会很虚弱,”丹士皱了皱眉,还是接着开口,“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