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尹月国，祥恒28年。

尹月国是顾峻潇妻子尹勒染的母国，多年前自战乱中从一个诸侯小国一路崛起，成为如今九州最富强的国家，当今人皇是尹勒染的哥哥尹勒谋，算是个马上人皇，如今尹月国的大好山河，都是他与自己的妹妹尹勒染在乱世之中，骑在马背上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只可惜，他的妹妹没机会与他共享如今的清平盛世。

顾峻潇喝醉了，又同往常一样同几个年轻有为的徒弟口若悬河地讲述着妻子的威名，以及她对这海晏河清的巨大贡献。顾峻潇说道：“尹月国的兴盛，是尹勒谋与尹勒染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相互扶持，共同经历了无数的艰辛，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努力和智慧的结晶。”

“但是，功业归功业，遗憾归遗憾。我失去了你们的师娘，尹勒谋失去了妹妹，孤独地活了万年。他看着这沧海桑田，心里不比我好受到哪里去。”顾峻潇又这样说。

顾洋子觉得自己的师父在自欺欺人，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单枪匹马的在六界游走。

途遇坐在窗边，双手拖着下巴，望着窗外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没有注意到顾峻潇的情绪，只是有些怅然地想：也是，人皇长命，但人不长命，尹勒谋看着身边的人一代接一代的更新，他大概也很孤独。

“师父，照理说我们修仙之人拥有更长的寿命，可为什么人皇的寿命也要跟我们修仙的一样长呢？看着亲人、朋友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桑楚抬眼同顾洋子递一个眼神，那不是显然吗？不然师父喝成这样为哪般？

顾峻潇点头又摇头，话语渐渐柔和下来，说：人皇的寿命之长，也算是给予了尹勒染一个机会，让她能够“享受”到如今的清平盛世。虽然她已经离去，但她的贡献永远铭记在人们的心中。她存在过，受万世敬仰，也让人皇的孤独和寂寞得到了一丝慰藉。

“但他这样，相当于背负着他妹妹及天下苍生，难道不是负担吗？”途遇又问。

顾峻潇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凝视着途遇那双明亮又单纯的眸子，思考了片刻后才道:“徒儿，你问得好。人皇的寿命之长，或许正是他们的负担。”

“真的是负担？我的理解是对的？这就是他寿命长的代价？”途遇不禁兴奋起来。这千年来，她总是不能理解六界和天下苍生的好多东西，包括责任和负担，她总是以第三视角漠视着那一切。

“是的，徒儿。”顾峻潇叹息一声，“人皇们的使命是守护这个国家和他的子民，他们要承担起无数的责任和压力，为了维护和平与繁荣，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途遇眉头微皱，思考着顾峻潇的话语。“可是，他们为了国家和子民，从一定范畴来讲，确实舍弃了自己的亲人、挚友，值得吗？再说，他的亲人和挚友难道不是他的子民吗？这公平吗？”

顾峻潇微笑着摇了摇头，“徒儿，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人皇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和责任。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个人的幸福，而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

途遇不觉记起玉衡，也许，作为上古尊神，他的使命跟人皇是差不多的。作为六界最后一个神，几乎所有人已经忘了他是神，而是统称他为上仙，将他并入了仙的行列。仙要逐级修炼，他作为神没有修炼这一说，只有维护六界安宁、守护天下苍生的使命和责任。他们不死不灭，数万年如一日的孤独。途遇想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一些。“所以，人皇们的孤独是他们的使命使然，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享受到和平和幸福。”

顾峻潇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徒儿。你理解了这其中的奥妙。”

途遇眼神坚定，抬眼注视着顾峻潇。“师父，我也希望有一天能为国家和子民做出贡献，哪怕付出孤独和牺牲。”

顾峻潇微笑着拍了拍途遇的肩膀，心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是时候让她下来历劫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徒弟在保护家国子民的同时寻觅到拥有幸福的真谛。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为，说完之后，他也才意识到自己无形之中做了玉衡的说客。

“很热闹嘛，介不介意本尊蹭杯酒喝？”玉衡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们的门口。

“不介意！”

“介意！”

这是顾峻潇和途遇的不同回答。

顾峻潇闻言，歪头看着途遇，见途遇低头不语，扣着指甲，显得闷闷不乐。他自己的徒弟他了解——如此，已然是动心了。

房间中一时间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气氛。

顾峻潇原本希望途遇能够和顾君澜在一起，无论最终是否成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下界历劫。他需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尤其是能够抵挡住珑剑冢那个小孩的人。然而，现在的情况让他无所适从。

这位满身情债的浪子原来一直在装模作样，情树的生长需要时间和耐心，自然不是一两天就能长成那么枝繁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