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小女孩北栀沉默地躺在被窝里，她圆睁着双眼，目光定定地看着房门，稚嫩的面孔上写满了恐惧，还有一丝在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麻木。

隔壁的房间里不断传来爸妈的争吵声，刚开始还低声压抑着，现在已经越吵越凶了。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北栀数着，这个月总共才过了十五天。

至于爸妈吵架的原因，因为这个租借来的简陋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她半听半猜也差不多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和上次妈妈煮菜煮晚了，上上次爸爸下班后一身酒味很晚才回家不一样，这次他们吵架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北栀侧过头，看着枕边放着的那条绿色小纱裙，十分自责后悔。

爸爸之所以跟妈妈吵架，就是因为这条裙子。她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下午和妈妈一起去市中心那边的银行取完钱路过步行街，就一定会在妈妈走进商场里拿起这条裙子问自己要不要买的时候坚定地摇头拒绝。

这样的话，也许能避免一场吵架也不一定。

回想起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讨厌今天下午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那会儿像是被邪恶的巫女下了魔咒，双脚石化了，明明上一秒还在和脑海里五颜六色的色拉精灵说话，下一秒瞟到了明净的大橱窗里挂着的小纱裙时就被吸引着挪不开步了。

北栀懊悔地想着，隔壁房间里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家里不用开销不用吃喝啊，我不出去赚钱你们吃什么！”

“是！钱都是你赚的，我没赚一分钱！我每天就坐在家里等吃，孩子不是我带的、你吃的饭菜不是我做的、衣服不是我洗的，不就是给小栀多买了条裙子吗，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我是为了这个吗？我没给她买衣服吗？我有没有没跟你说过，小孩正在长身体，你别给她买太贵了，买了后穿不了几年就短了，这不是浪费钱吗！”

“我浪费钱？那条裙子虽然是在商场那家童装店买的，也没有贵到哪里去吧？我就是看小栀那些衣服都短了，也没件像样的衣服裙子我才给买的，你没看上次开家长会，他们班那些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别人？我们能跟别人比吗！别人住在这城里，有房有车工作也轻松，我们每个月要交房租、水电费……你在家带孩子，又没有工作。”

颠来倒去的这些话就像是没炒熟的黄豆，在大人嘴里嚼上再多遍也不会烂。

偏爱咀嚼的人，从不嫌话烂。

北栀听到后却害怕极了，她真怕下一秒爸爸就冲进房间把她拖出去打一顿。毕竟在幼小的她的眼中，这一切祸事似乎都是自己惹出来的。

心惊胆战地翻了个身，她把脸朝向了墙壁，又用薄被盖住了头，像只煮熟的大虾一样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这样做。但她同时也隐隐明白，真要挨打的话，这样用力地蜷缩也保护不了自己。

她不是蜗牛，没有壳。

没有办法一遇到伤害就躲进壳里去。以前爷爷奶奶是她的壳，现在她的壳丢了。

可是至少，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这是能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哪怕最后一定会挨打，也至少让身体来承担大部分痛苦，而不是脸。

北栀不喜欢被打耳光，那种半边脸火烧火热的疼痛，混合着抬不起头的羞耻，如果落在同学眼里，一定会变成明晃晃的嘲笑的。

要不明天，还是让妈妈把裙子退回去吧。

其实今天下午她就想说了，在爸爸还没有下班回家的时候。

恐惧迫使她慢慢走到了厨房门口，可心里那一丝不舍，却让她吞吞吐吐了好半天也没有下定决心。

等到她终于有勇气开口的时候，睡着的妹妹突然醒了，可能是做了噩梦在哭着叫妈妈。于是妈妈放下洗了一半的菜去房间哄妹妹了。

徘徊纠结了半天，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也就失去了可以善解人意的机会。

北栀像个大人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的目光从回忆里抽出后无处安放，轻飘飘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床脚右侧靠着的那扇老旧的木质玻璃窗上。

这栋坐落在市区边缘的老旧楼房很简陋，凹凸不平的墙面已经泛黄，墙角水泥剥落处可以看得见砖头。家里除了两间狭小的卧室和一个非常小的客厅外，就是厨房以及和它一门之隔的厕所了。

他们家住在五楼，窗子开在西边面。因为没有挂窗帘的原因，视野开阔。天气好的时候，清晨起床的时候看得见未褪尽的残月，傍晚能看得见夕阳。

城郊的夜晚和乡下很像，晚风清凉，绿树浓荫，窗外的山林有鸟鸣和虫叫声，没有来往的车辆和灿烂的霓虹。

北栀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