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_忆写于2023.12

阳县县城几乎没给赵小美留下什么印象，那里地貌什么样，布局和风土人情如何，如今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因为和它的联系，也仅限于每次步行十公里路程去坐长途汽车。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觉得那条长长的土路总也望不到头，到县城后，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至于安排她去东胜村插队的姑父那位远亲，以及他的家人，就剩下一点零星记忆了。只知道他家在县城住，院里有一大间屋子，有很大一盘炕，晚上全家一起睡大通铺，火炕很暖和，女主人和家里男人一样，都□□着上身睡，让偶尔落脚他家的“城市人”赵同学，很是难堪不自在，但又对此无可奈何。

他们家虽然比人家住的地方拥挤，但好歹父母和孩子是分开睡的，即便她哥赵锦城在家那会儿，都要挡块布帘与她们姐妹隔开不照面。

当然，她一个连远亲都算不上的人，这种事上有什么资格苛责人?何况每次去县城，白吃白住在人家里，就算上门提点寒碜礼品，又能抵消多少?

公社书记再小也是官，普通职员家庭出生的赵小美到他家总觉得低人一等，表现的也畏手畏脚，总想抢着帮人干活，面对皮肤黝黑的女主人和他们家儿女的冷淡，也和李士林那次去她家一样，直接装傻充愣。

书记家老大是女儿，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就是眼睛小点，身材胖了些，说话做派都是富家千金的样子，赵小美几乎和她没什么言语交流，人家估计也看不起她这连远亲都不是的瘦弱小妹妹，但赵小美肯定她年纪没自己大，虽高自己一头。

至于她弟，赵小美应该没同他说过话，否则怎么半点记忆都没留下呢？

赵小美虽是有骨气的人，但在窘迫的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声下气，书记家女儿有傲视她的资本，不论是在穿戴，还是在心态气势上，想想也是，赵小美与她的成长环境就大相径庭，人家从小娇生惯养，父疼母爱，她呢？

从小在母亲的打骂中长大，要说小学时期的她天性使然，表现的天真烂漫，大胆活泼，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表现的越来越自卑，甚至都发展成不愿和人打交道。

所以赵小美很害怕亏欠别人，学农那会儿给山丫和弟弟买糖果零食，就是怕看人的冷脸，李士林给她送了副棉手套，她宁愿找她姐赵小莉借钱，也要把人家的礼回掉。

“你借钱做什么?”

赵小莉很警惕的问道。她妹偷跑回老家的事，至今都让她心里有阴影，不会这次又不想下乡偷跑去哪里吧？

“我给李士林买件礼物，他昨天送了我副手套，我。。。不想欠他的。”

“那行，借多少？”赵小莉也觉得她大妹和那家伙不合适，很大方的问道。

“五。。。块钱，行吗？”赵小美见二姐如此大方，于是狮子大开口，翠珍、袁红和许翠玲她们还送她礼物了呢，一遍都买了得了，她原先还想着看自己有没有合适的东西送她们呢。

“你不识数啊，你以为五毛钱，说有就有?”赵小莉瞪了妹妹一眼，一副手套几个钱，她妹也真是，怪不得母亲总说她不识数。

最后赵小美很费劲的从二姐那里要来了三块钱，可能也觉得自己很快要接父亲的班去银行上班，而大妹却要同她哥那样去农村当知情，心中有亏欠，做事就大气多了，只听她说:

“这三块就算姐给你买礼物的钱吧，不用还了。”

想啥呢？她根本就没打算还她钱，以后工作了，还差这点小钱吗？心里虽这么想，但嘴上可不能秃噜出来，于是赵小美脸上带着惊喜，很是讨好的对赵小莉说:

“谢谢二姐，咱家就数你大方了。”

敦厚的赵小莉只是对妹妹叮嘱了一句:

“别让妈妈知道，把钱装好，路上别弄丢了。”

赵小美觉得，她二姐赵小莉是家里最公正无私的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赵小莉真就成了他们赵家的顶梁柱，连父母有什么事都要仰仗他们家二闺女，简直就是里里外外一把手。

落脚在陌生环境里，还与人一家子睡在同一盘大炕上，听着旁边一字排开躺着的他们鼾声不断，有时还像拖拉机一样的呼噜声，赵小美前半夜都无法入睡，往返一次就要在人这里落脚，总不能在长途车站过夜吧，住旅馆更是想都别想，一没钱，二不安全。

睡不着的她只好用想念家人熬前半夜，一直睡在炕头，紧挨着她的大姐赵小玉，也常会打呼噜，那点动静还不足以让她失眠，很匀溜，若哪天听不到，她还真不习惯。

她离开家时，二姐赵小莉已经通过了银行的考试，所有接班女子中，她稳稳得了第一，算盘打的都快赶上她们母亲了。

估计她现在已经入行上班了吧？

她哥赵锦城再有两月就能回来探亲了，过年又能吃上他带回的大米了，听二姐说，爸妈正在托人往回调他，不知事情会不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