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橘红色的夕阳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带着炙热的余晖，照射在他的侧脸和身上。

崔晋静静地坐在椅中，延州府的一切都倒映在他的眸中。

那落满黄沙的街道走着几个奇装异服的胡人，他们的目光落在身着艳丽服饰的妓子的身上。妓子发现自己被胡人注视了，不仅不惧怕反而用力地挺起胸脯。于是，那几个胡人就再也走不动了，眼睛里只剩下这位妓子。那妓子面上带着笑，挥舞着手中薰着劣质香料的帕子，与那几个胡人大声争执了几句，那几个胡人就垂头丧气地朝前走去。

汉家的妓子，是从来不招待胡人的。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街上发生。所以那些店家都没当回事，小二们连看都不看这些胡人，只是站在店外面卖力地招揽客人。

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种满了杨柳。

这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与陌生。前一世，他与妻子顾荷曾来到这里，是带着对红色的向往而来。而当这一世他再来到这里时，妻子的名字变成了荷花，变得无比的陌生。

他的目光又转回院中，看着院中那个站在树下的身影。

世间的一切都改变了，曾经熟识的有的湮灭在记忆中，有的遗忘于过去。

他想起与荷花曾一起压过的马路，手拉着手在校园跑道上飞奔，在街道领取结婚证时荷花那激动的神情，怀孕时他小心翼翼地听着胎儿的心跳……

他想起，他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步，期待着那一声嘹亮的哭声。

而这些，全都消失了。

妻子，成了别人的妻子！她终将会为别人生下孩子，那个等在产房外的焦急身影也会换成另一个。

他垂下头，眼前的一切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他觉得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一双看不到的手狠狠撕裂，而后埋入一个黝黑的深渊中。

荷花与他，从此远隔！

他闭上眼，有泪水漫出眼眶……

苦苦的，咸咸的！

他还来不及向荷花说再见，却再也没机会说再见！

……

袁家位于陈州的新宅，就在弦歌台对面的大岛上，因这里三面临水，景色极美，多有富商在这里建宅。

像这样的大宅，如果在东京汴梁开封城中，是要上万贯才可以买来的。

可是因为在陈州，只用了区区一千贯。

这还是因为陈州这几年商业发达，地价被抬高了的缘故。

后院被三面水波环绕，画舫上妓子的歌声随风而至，听得人幽思飘浮。

远处水色空冥，仿佛一幅隽永的画卷，馨宁一片。

在这片馨宁中，乐氏的心情却愈发的烦躁起来。

袁家大房娶了新妇，这是该阖族高兴的事情，可是乐氏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顾家实在是太有钱了！

有钱到整个陈州城得有一半都是吃着顾家饭的。

哪怕顾家的人再韬光养晦，可是顾家的名声还是一年比一年地高。

尤其是顾家的女儿，陈州城的人恨不得把她当做仙女。甚至就连梦得织女教诲，无师自通刺绣和商业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袁家大房得了这样有钱的新妇，要做什么？

乐氏隐隐约约地有一个想法，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讲。

她在拜高堂时特意刺了荷花几句，果不其然地招来了冯氏的反弹。

冯氏对这个儿媳实在是太过看重了。

难道，大房真的有开宗的想法？如果大房离开袁家另开一个宗门，他们怎么办？

眼见得大房就连儿子也中了状元，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二房呢？她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到现在连个乡试都通不过……

乐氏想到这里，心中更加烦燥。

都怪她的阿翁，当年把人情都到袁克用身上，害得她的丈夫袁克俭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县令。

如果当年但凡有一点资源倾斜到袁克俭身上，他也不会一直蹉跎至今。

乐氏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扒了袁克用与冯氏身上的皮，把属于二房的东西全拿回来。

……

不到天黑，荷花与袁轻舟就回到了袁家。

冯氏笑盈盈地看着荷花与她见了礼，又与儿子点了点头，“累不累？厨房里炖了酸梅汤，先喝碗解解乏。”

凭心而论，自从她嫁到袁家之后冯氏的表现，是当得上一个好婆婆的。

所以荷花对冯氏也是格外的敬重，“多谢阿家！”又示意香儿捧出顾家回赠的礼单，“这是爹娘的回礼。”

冯氏笑着看了一眼礼单上的东西，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份礼单实在是太贵重了。

冯氏不动声色地将礼单放回袖中，示意丫鬟捧上酸梅汤，而后传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