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死(1 / 3)

不再仰望 夏刀子 2080 字 4个月前

——被最亲的人叫嚣着去死,这是7岁的林多夕,受过的最重的处罚。她像条被人活剐的鱼,全身的鳞甲被一片一片剔除,剜心钻骨,没有一处不疼。

29

很快到了寒假。

腊月二十四这天,家家户户打扬尘,办年货。

盼盼下半年要小升初,忙着写寒假作业,李春华一大早出去办年货,林多夕写了会作业,就去找小琴玩。

小琴家屋门打开,屋里却没人。抬眼望去,只见小琴奶奶正在枣树底下追着江小龙喂饭,三岁多的小龙很淘气,左躲右闪,他奶奶在后边赶着,逮到了就喂一口,然后再跑,再追。林多夕问起小琴,江奶奶满嘴埋怨。

“在小菜场帮她妈卖菜呢。唉,卖菜能挣几个钱?早让她出去打工就是不听,非说舍不得孩子,我看呐,她就是躲懒,不想出去……唉,一家人早晚饿死,碰上这么个扫把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一连串的唉声叹气,活像衰神转世,听得林多夕拔腿就跑。

小菜场在六牌楼,从阅马场街走过去大概15分钟。牌楼早已拆除,只剩下一条破旧的水泥路。路不宽也不长,还有些坑洼,却是阅马场街、西门街、临江大街的交叉口,因此,成了城内最热闹的菜市场。

林多夕跟着李春华路过几次,只见荤素交加,鱼肉混杂,路的两侧,有摆木墩卖猪肉的,有摆澡盆卖鱼的,有铺张凉席卖菜的,有摆张小桌子卖豆腐脑的,还有搭个大棚卖卤菜的……

苏月琴的菜摊,在右侧第四个摊位。

她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从红色大澡盆里捞出白萝卜刷洗。萝卜上海带着绿茎,看上去很新鲜。

离澡盆不远处,各种洗刷的液体都流进了一个低洼之地,形成一条臭水沟,烂鱼臭虾和白菜叶子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臭不可闻。

苏月琴洗得飞快,澡盆里泥水飞溅,时不时溅到衣服上,她置若罔闻,洗出一个,往前放一个。江小琴把萝卜挨个摆在竹席上,整齐地码成三角形,远看像一座金字塔。

林多夕远远喊了一声,江小琴招呼她过来,苏月琴听到,也回头冲她笑了一个。

这一笑,让她大吃一惊。

30

苏月琴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她穿着一件沾着泥点的黑棉袄,胳膊上套了一双黑胶袖筒,肥大的黑色套鞋正踩在泥水里。她的脸色蜡黄,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颧骨瘦得凸起,长发用黄色的橡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像吊着一束黑色的大拖把。

往日里爱美的女人,像黄鹤一去不复返。

“呀,你穿的什么呀?这衣服……连我奶奶都不穿吧?”江小琴拉着林多夕的衣袖,一脸嫌弃。

林多夕穿了件砖红加黑的格子罩衣。衣服料子很粗糙,摸起来像只麻布袋。

前襟四个黑扣子,两侧各有一个方兜,就是衣服的全部装饰——这是李春华亲手做的,为了省钱且耐脏,她买了块颜色最暗沉的土布,照着书上的样式裁剪,用缝纫机踩踩缝缝,最后竟无师自通地做了好几件。盼盼见了新衣服死活不穿,林超越衣服的针脚最扭曲,展示了最初最生涩的手艺——幸好林超越刚刚2岁,尚不知美丑。

而江小琴却穿着一身火红的新棉袄。前襟镶着金色的盘扣和祥纹,脑后的帽子还带着两只龙角,小琴戴上帽子像个可爱的小龙女,又像一筒喜庆的红爆竹,林多夕看了很艳羡。

江小琴穿着红棉袄,在街头吆喝,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卖萝卜喽,又大又甜的萝卜,便宜卖啰!大家快来买呀!”

“卖萝卜喽!冬吃萝卜夏吃姜,买回去炖鱼炖肉都好吃喽……”

她的声音稚嫩却极具穿透力,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独树一帜,很快吸引了不少人。

“这多少钱一斤呢?”

“五分钱。”

“哎哟,那真不贵,给我来两个。”

“小姑娘,给我也来一个。”

“我要两,就底下那两个……对对……”

江小琴忙不迭地称萝卜、装萝卜、收钱、找钱,忙得像只陀螺,鼻头冻得像只红萝卜。

看到小琴手忙脚乱,林多夕上前帮忙装萝卜。慢慢地,就变成了小琴收钱、数钱,她负责称萝卜、装萝卜。

两人搭配默契,转眼萝卜卖了一大半。

临近中午,苏月琴高兴地说:“小夕,中午去阿姨家吃饭好不好?阿姨给你做萝卜炖鱼头。”

林多夕点点头。

苏月琴笑眯眯地摸了一下她的脸,嗯,手果然很粗,像刀片刮在脸上。

“小琴,妈妈先回家做饭,一会看隔壁卖鱼的赵叔收摊,你就用布把菜盖上再回家吃饭……记得把小夕带过来呀。”苏月琴脱下袖套,推着一辆四轮板车走了。

腊月寒风刺骨,林多夕冻得够呛,于是,她仰着头,吸着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