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孩子(1 / 3)

不再仰望 夏刀子 1945 字 4个月前

——三天后,有人从下游捞上来孩子的尸体。孩子,是世间最天真的美好,也是最软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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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炎阳似火。

李春华和老林照常上下班。

林盼盼开学要念初三,每天早出晚归,去学校组织的暑期补习班。盼盼的成绩距离普高线还差几十分,李春华忧心忡忡,一方面,她渴望大力补习出奇迹,让盼盼得以顺利考上高中;另一方面,几百块的暑期补习费,让捉襟见肘的日子雪上加霜,于是她每晚都会花半小时痛骂学校在抢劫。

巷子里的孩子还是那么活跃,整天成群结队,跑来跑去。

为了防止林多夕和儿子出去疯跑,李春华干脆把他们锁在家里。

姐弟俩成天被关在杂物房里,唯一的电视被弟弟全天霸占。林多夕实在无聊,只能每天爬上桌子,隔着铁窗的栏杆看风景——小琴说这叫“铁窗泪”。

小琴已经不跟孩子们一块跑了,这个夏天,她喜欢跟男生们比赛“斗鸡”。她斗得满头大汗,就会在林多夕的窗下歇会,顺便陪林多夕聊会天。

小琴还会带点新鲜玩意,有时是一串青葡萄,咬一口,酸掉牙;有时是一只红蜻蜓,小琴得意地说:“这蜻蜓快成精了,我抓了好久才抓到呢!你拿根线绑在它屁股上,就能在家里放风筝……”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林多夕会把苹果给小琴咬一口。小琴看着嘴巴小,一口能咬掉大半边。夏天的青苹果又脆又甜,盼盼爱吃,李春华就爱买。最大的总被盼盼挑走,弟弟有样学样,剩下的苹果归林多夕——这些苹果让小琴眼馋不已。

自从苏月琴外出打工,所有的零食和水果都进了她弟弟江小龙的肚子。一开始,小琴翻箱倒柜还能找到一些,后来,江奶奶把吃的都锁进柜子,她再也吃不到了,只能哄着江小龙说咬一口,有时候“一口”就没了,气得小龙哇哇哭,江奶奶就会骂她“猪娘嘴”。

越吃不到,越嘴馋。班里的同学但凡有点吃的,都被江小琴连哄带骗吃了个遍。面对人美嘴甜脸皮厚的小琴,同学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次次上当,吃的都要分她一半,小琴说这叫“见者有份”。

有天下午,两人聊着天,却见到了对门张晓东最窘迫的时刻。

张晓东被后妈打,这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次打得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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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东站在门外,全身上下赤条条的,只穿了一条白色的三角内裤。

他的腿细长得像只鹤,被迫单脚踩在一只搪瓷脸盆上,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搪瓷盆印着红双喜,被倒扣在地面,圆圆的盆底光滑而窄小。如果张晓东保持不了平衡,或者颤颤悠悠坚持不住,任何一只脚点地,都会被“波浪头”后妈无情地鞭笞。

烈日当空,张晓东汗如雨下。不到半小时,他的两只小腿肚上,就布满了细细的红印。“波浪头”一边抽,一边还嗤嗤地笑,仿佛她正看着猴戏,或者在训练一只猴子。

张晓东也在四年1班,和林多夕、江小琴同班。但他学习倒数第一,又整天独来独往,一个朋友都没有。他像个透明人,唯一被人注意到的时候,就是被老师骂、被家长打。在学校,老师们骂他“蠢如猪”,在家里,他又总被打得“贱如狗”。

他个子比全班同学都高,这大概是随他爸。他爸人称“张老板”,长着一米八几的大傻个,壮得跟头牛。听说张老板在市里做包工头,赚得盆满钵满之余,把自己家的小楼也装修得跟金銮宝殿一样气派。

张老板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暴发户的嘴脸,把家里的柱子和承重墙全漆上了金色,瓷砖和家具也都带着金色条纹,他自己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项链,手指上也戴了好几个硕大的金疙瘩,甚至找的老婆也姓金。他大概两个月回一趟家,一回来就拉人打麻将,在麻将桌上满嘴喷出黄段子,输多少钱都毫不在意,这份粗豪气,让街坊们又厌恶又兴奋。

张老板在的日子,张晓东过得还算和风细雨,张老板不在的日子,简直是水深火热。

一开始,整条街上都能听见张晓东的哭嚎。随着年岁渐长,他不哭也不喊,只会木讷地站在后妈指定的地点,像人形木桩一样任打任骂,被打的原因包括:他爸又花天酒地啦,看他不顺眼啦,学习差啦,衣服弄脏啦,碗没洗干净啦……

张晓东今年11岁,可身高一米六了,看上去像个高瘦的少年。可少年穿得还不如孩童——小时候,短裤好歹能包住下半身,而现在,三角内裤明显小了,看上去像个光屁股的小丑。

众目睽睽下,小丑不经意抬头,却看到对门的江小琴和林多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更加窘迫,更加慌乱。他慌乱得想捂住关键部位,又想擦掉糊住眼睛的热汗,一慌乱,掉下来的次数更加频繁,于是鞭子像雨点一样敲在他小腿肚和脚背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手舞足蹈,活像只猴子。

这滑稽的模样,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