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凉，女子全身雪白，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婀娜缓行。

厚重的雪花扑簌簌地落下，落到她的身上好似不会融化一般，静静覆在了她的身上，一层覆着一层。以至于玄宗根本无法看清她穿着什么衣衫，只能看到她身上从头至脚都是厚厚一层积雪，在雪地里闪着细碎的星辰一般的银光。

女子的面目在风雪弥漫之中模糊不清，身子也是影影绰绰。她的步子走得极为缓慢，似乎身体被冻僵了一般，每走一步都像是空气凝滞了一般。

虽然乍一望去，她是在殿外广阔的空坪上，但她的出现突然又神秘，像是从遥远的天国降临，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非人”气息。

随着她缓缓而来，一缕断断续续的歌声也随风而至。

“衔泥燕，声喽喽，尾涎涎。秋去何所归，春来复相见......衔泥燕，声喽喽，尾涎涎。秋去何所归，春来复相见......”

“力士，她在说什么？”玄宗眼老昏花，耳朵也不堪用，便转向高力士艰难地问道。

“什么？”高力士茫然不解。

“朕在问你，你能听清那女子在说什么吗？”

“女子？什么女子？”高力士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只有蜷缩在殿内角落处靠着暖炉偷懒，低头耷脑、昏昏欲睡的两个小宦官，除此之外便是殿外的茫茫大雪，哪里有什么女子。

“你看那个女子，她朝朕走过来了。”玄宗浑浊苍老的一双眼睛渐渐浮现出一丝光亮，“她在朝着朕笑，她的笑很美，有几分像玉环......”

“陛下！？”高力士见玄宗对着殿外痴痴看着，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殿外真的站了一个人，不由得悚然一惊。

“陛下可是看花眼了？老奴并未看到什么女子！”说到这里，他心头又是“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悬在殿内的那幅画像。

那是杨贵妃的画像，是玄宗命知名画师细细绘就的。画像被悬于殿内，玄宗与其日夜相对，以解思念之情。

那幅画像将贵妃画得惟妙惟肖，此刻因殿外的风起卷涌，画面也起了波澜，贵妃微微含笑的嘴角似乎也起了一线涟漪，笑意幽深。

“那，那有个女子，力士你看，她向着朕来了，她在朝着朕笑，她必然是玉环派来见朕的，她要朕随她去......”玄宗说着，拼尽全力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下殿来，一步步地向殿外走去。

“不不，陛下你不要听她的，她是妖人！”力士瞪大眼睛也看不到什么女子，但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殿内的异样气氛。

人言，病重将亡之人，还有初生婴儿，容易见到鬼神......陛下，必然是见到了不该见到的脏东西。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了要走出殿外向着风雪而去的玄宗，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衫，猛然跪了下去，拼力阻止道，“陛下，依老奴看，您是老糊涂了，风邪入脑，意识不清了。求您站在这里，一步也不要动，老奴这就遣人去喊太医来给您医治。”

“不不，你这老奴乱说什么胡话？朕清醒的很，分明是玉环听到了朕日日夜夜呼唤她的名字，派人来接朕去跟她团聚了。”

玄宗老了，脾气也变得跟小孩子一样，执拗天真。

这时，殿外的大门突然“噶喇喇”一声响，从半敞变为了大开，风雪呼啸着咆哮着狂卷而入，犹如猛兽嘶吼一般，吓了高力士一跳。

随着殿门大开狂风大入，原本伫立在殿前数十年，徐徐送暖香的两只铜鹤香薰炉竟然不堪暴风突袭，突然间铿然倒地，香料倾出，洒了一地。

墙角打瞌睡的两个小宦官被这突来的爆响吓醒，懵懂地站起来，忙跑过来关门。

高力士大喊一声，“你们这两个不中用的小奴就知道贪睡！还不快过来帮老身护住太上皇！”

在他看来，小宦官们身上元气还盛，说不定比他这个老奴才有用，可以挡一挡玄宗身上的阴气，不被妖孽所扰。

小宦官们听力士呼喊，又转过身跑了回去，齐齐站在了玄宗身边。他们并不懂高力士如此安排的深意，一心以为他只是想让他们用自己的身躯来帮老皇帝驱挡殿内的寒气，便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宽大的衣袖一前一后护住了玄宗的身体。

而此时的玄宗对众人的慌乱毫无反应，依旧是一副失神的模样，对着殿外的虚空和飞雪絮絮叨叨，口中喃喃有词。

高力士气急败坏，对着殿外破口大骂，“何来妖孽，敢来滋扰堂堂天子！？”

两个小太监看高力士跳脚大骂，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老阿翁如此暴怒过，而且殿外空荡荡，也不晓得他在骂谁。

高力士对着贵妃的画像双手合十祈求道，“娘子在天有灵，可要保佑陛下，勿让他受妖魅蛊惑。”

随着他的祈求，殿外的风似乎渐渐停息下来，玄宗又恢复了如常的茫然与寥落。

他满怀惆怅与失意的看向高力士，“将军，阿瞒（玄宗小名，因其崇敬曹操以阿瞒自称）见不到她了。”

高力士忧心忡忡，殿外刮进来的冷风似乎轻轻拂过了他的面庞，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凉意，雪地上依旧只有一片茫茫白光。

“你们看见什么了没有？”他忍不住追问那两个小宦官。

小宦官们懵懂摇头。

“回阿翁的话，奴们只看见漫天大雪。”

稚子不会骗人，他这才稍微心安了些。

但就在他以为是虚惊一场可以放下心来时，他却陡然发现脚下有一枚闪烁着银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弯腰拾起那团裹着银光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普通的鸟羽。

那鸟羽柔软至极，到了他的掌心上，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团雪水。

高力士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