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吾听尚宫说，她腹中还有一个死胎，着实死的凄惨。明日好似她的祭日，咱们就当可怜可怜她，给她奉上一点香火吧？”

两个小宫女叽叽喳喳说着，又急忙忙返身回去，关上了小门。

一线日光从鱼肚白的天空中跳了出来，斜斜的照在一地的雪痕上。

怪异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春娘的面容在石磨前渐渐枯萎下去，化作地上淅淅沥沥的淡不可见的陈旧血痕。

荒宫院落之中依旧寒冷，白色的片片灵幡在寒风之中颤巍巍的浮动。

天地之间，素白如初。

宫内有魅出没的消息很快悄悄蔓延开来，将恐怖的阴云笼罩在每个宫人的心头。

谁也不敢肆意妄言那魅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敢再在夜间独自行走。

这可苦了那些守夜当值的人，虽然满怀恐惧，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去当差，苦不堪言。

慢慢的，流言传入肃宗和张良娣的耳中。

张良娣在御花园听到了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她们提到了死去的春娘，她的叹息夜间时常在那石磨的上空回荡，伴着婴儿的啼哭和吱呀吱呀的推动石磨的声音。她们还提到了在夜间被冷冻做雕塑一般的小宦官，他的面色如生，只是眼中凝滞着生前的惊恐。

“你们胡说！那个小太监明明是犯了过错受了娘娘的责罚，被罚跪在那里活活冻死的。”

这话比宫中有魅出没更可怕了。

张良娣心中一凉，她现在位同皇后，求一个恩威并举，即便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怎会贸然做出这等残忍之事呢？莫名其妙背了这样一个黑锅，她断不能忍。

然而，小宫女们说得下一句更让她心惊肉跳。

“吾听说有人在兴王殿下的寝宫内也见到了那个魅，可怕极了。她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惨白的脸，头发长长的一直拖到了地上，走起路来像是在空中悬浮一般。”

“嗯嗯，吾也听说了呢。听说那魅喜欢孩童，所以她常出没在兴王殿下的寝宫之内。”

张良娣一听犹如五雷轰顶。

她迅速命人将几个谈论正欢的小宫女拿下审问。首先被责问的是那个信口雌黄，扬言是张良娣将小宦官罚跪致其活活冻死的小宫女，要不是左右宫人帮其求情，差点被割去舌头，最后以罚去做苦役了事。

其他宫女们吓得犹如丧家之犬，很快将风声来源招供出来，纷纷招认是听了某某的流言蜚语，最终将源头锁在了玉烟身上。

张良娣得知流言的始作俑者是玉烟，不由得有几分犹豫与疑惑。

在她的眼里，玉烟虽是末等宫女，却是个沉稳娴静的孩子，不是好弄口舌是非之人。

于是，当玉烟被宫人带到张良娣的面前时，张良娣不用等她开口，只要看到她那一双泪水盈盈欲落充满畏怯的眼睛，张良娣就明白了。

“婢子的确是看见过怪异之人在宫中走动。但婢子也不晓得那是魅还是人，抑或似人非人的怪物，所以婢子不敢说，也不知该如何向娘子禀报。”

“真是个愚笨的丫头。”张良娣幽幽叹息一声。

然而妖、魅乃至非人，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些宫婢，不是张良娣想看到便能看到的，它们瞬息万变，出没无常，所以宫中到底有无妖物实难定论。

不久之后，兴庆宫中又发生一件咄咄怪事，终于将宫中人推向恐怖之巅。

事情出自老迈的玄宗身上。

玄宗一生挚爱歌舞戏剧。小时候的他便在祖母武则天举行盛大的宴会上，当众表演了《长命女》，博得群臣喝采。他擅长演奏很多种乐器，尤其是羯鼓和玉笛。演奏羯鼓就相当于指挥整个乐队。他在身为平王期间，还创建过散乐戏班；称帝后又建立了一个梨园。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沉默之中排遣无边的寂寞与凄凉呢？即便是怀念往日尊荣，伤感叹息，愁苦郁闷，他也是要在乐律中打发痛苦时光的。

但如今宫中那些能够演奏人世间绝妙音律的乐器早已被洗劫一空，尽数摧残。唯一静静待在宫内，完好无损的只有一尊蓝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玉磬。

那一尊玉磐是杨贵妃的心爱之物。贵妃也是擅长曲艺，曲艺中最善于击磬，泠泠然多有新声，曲艺之精湛即便是太常梨园的乐师也是望尘莫及。

而今只有玄宗自己来敲击玉磬。

当玉磬的泠然清响再次回荡在兴庆宫的上空时，宫人们不禁大为感伤，潸然泪下。

一些宫娥忍不住偷偷跑去甘露殿，只为一听太上皇的玉磬清响。

有的人看到正在敲击玉磬的玄宗神色悲伤，也心有戚戚，随之流泪。

这种哀伤的场面一连数夜在兴庆宫内出现，终于引起了新皇帝李亨的警觉。

之前就有人向他暗中提醒，太上皇频频会见老臣，令人不安。

兴庆宫里有座长庆楼，南靠宫外大道。

玄宗常在楼上饮酒，有时也向楼下徘徊观望。

百姓经过时，看到垂垂老矣的玄宗皇帝都非常激动，欢呼“万岁”。

玄宗有时也在楼上宴请宾客。

有一次，剑南道的奏事吏经过楼下，便上楼拜见玄宗，玄宗置酒宴请了他。后来，玄宗又召见了将军郭子仪等人，赏赐给他们礼物。

这些事情虽小，却引起了肃宗的忧虑，他担心太上皇余威尚在，还是会对朝政有所影响。当有心腹宫人向他密报兴庆宫的异常时，肃宗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来宫人们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对玄宗的敬畏与爱戴。

肃宗想了半天，传令下去：“将尚父叫来吧。”

尚父便是当朝权宦李辅国。

李辅国本名静忠，很小的时候便被阉割做了太监。做小太监时的他生活很苦，充当过高力士的仆役，到了四十多岁时才有了执掌闲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