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宏远是体校毕业后分配到万盛中学的。

要是升学率高的猴年马月，即使宁宏远想当班主任，学校也不会把这千斤重担压在一个体育教师肩上。

早年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高考制度恢复以后，便成了成绩第一。

现在提倡德、智、体、美、劳，但体育在整个学科中，仍然是豆芽科。体育课时少，不便于掌握学生情况，既然安排宁宏远当班主任，这个班的学习可想而知。

宁宏远也不是开始就当班主任。

新生入学的时候，分班也就是根据录取顺序。从未见过学生的面，你怎么知道各自的情况。

有人会说，不是有考分吗?这是事实。假如谁仅凭考分就认定谁成绩好不好，将犯天真幼稚的错误。

宁宏远清楚地记得，他有一次中考监场的事。

在全体监考工作人员会议上，监考主任严肃地宣读了监考规则，特别强调监考员纪律。第二天考试，开始还算正常，半个小时之后，交头接耳，递纸条，甚至翻书。宁宏远和另一监考员招呼也没有效果。有一考生公然翻书。经过协商，宁宏远没收了课本，并记了违纪。

考试结束，宁宏远把情况向监考主任作了汇报。

下午的考务会议，监考主任先是讲了有关情况，末了，他说：“我相信考生的胆子再大也大不到哪里，他们绝不敢毫无顾忌地作弊，这说明我们的监考员开始的工作没有做到家，途中也有疏忽。“

监考主任扫视了全场，这才说道：“在座的都是老师，既然是老师，我们也应从关心和爱护考生出发，因为这涉及到他们的前途，如果他们的前途就这样毁在我们手里，对谁都是损失。我希望再也不要发生类似的事件！”

宁宏远万万料想不到——惹了一身骚臭。

监考主任虽没有点名批评，但对宁宏远来说，比直接点名还要难受，因为大家都知道监考文凭说的是谁。

老师们的心里状态也是千姿百态：有同情宁宏远的，有事不关己的，有怪宁宏远多事的，有不理解监考主任的话的……

也难怪，谁叫宁宏远如此认真呢?

宁宏远后来才知道，作弊已成了考试的日常便饭了。

宁宏远想不通也没有办法。他终于知道了如今的考试与往常的考试是有重要区别的。以前考试，监考员制止了作弊，被当作认真负责的典型宣传。如今，则成了不负责任的行为。 

这又能怪谁呢?三年漫长的教与学的辛苦劳作，成绩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显灵啊！

教学好不好，看什么，当然是看学生的考分。考分是要排队的，奖励也是以此为依据。为求高分，你让人咋办嘛。

 考场主任，往往由辖区的教育官员担任，谁愿意自己的考场出问题呢？

出了问题，也要受到上级的批评。如果考生的这一科计作零分，不但要影响全班的百分比，也要影响全校的百分比，而且还要影响到考区的考分，这可是和经济效益和政绩挂钩的，能够随便吗?绝不能因为某个考生的问题牵连到这么多啊，你以为在玩多米诺骨牌吗!

由于考试，不诚实从六岁开始。

在作弊中成长起来的青年，面对自己的后代，怎能问心无愧!必将恶性循环。

各所高中在招生时，颇费踌躇。

考分既然不能和成绩划等号，假若你按照考分录取，失望的时候总是特别的多。

重点中学吃尽了苦头。教师发一通牢骚，课，还是要上的。所以，这些高中宁愿降低分数录取本校学生，实在录不够时，才录取各初级中学的。

入学考试，是骡子是马就相当清楚了。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原由数学教师闻世举担任。闻老师还有两个月就到退休年龄了领导考虑到他家庭还处于温饱阶段，而闻世举工作兢兢业业，教学认认真真，是本校骨干教师，常年担任班主任，于是仍安排他当班主任。绝不能说当班主任是为了那十几块钱的津贴。

年轻教师，如果不是为了评职称，谁愿意去领取这与工作并不成正比的津贴?

对于像闻世举这样的教师，吃苦耐劳了一辈子，虽说国家已走向市场经济，但他们未必真正搞懂了什么叫等价交换、公平交易这些陌生而又不属于自己研究范围的东西。

过仁杰找他做工作时，闻世举说：“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根据上级文件精神，到了退休日，就必须无条件地退下来，如不退，仍然只发退休工资。何不现在找一个年富力强的呢?”

“文件是文件，又没有认真执行。”过仁杰笑着说：“你看你认识的不是有好几个还没有真退吗?”

闻世举想想也是。

要是真的退了，自己又不打麻将——也没有这个经济承受能力，也不下棋打牌，还真不知干什么好呢。突然之间闲下来，巨大的落差，恐怕难以适应，不如继续教书。

都教了一辈子书，还在乎这一年吗？

闻世举就是那种做事要找到漂亮借口的人，这样心理才能平衡。他不会或者不愿想，除非倒在讲台上永垂不朽，闲下来的那一天终究要到来。忙与闲，紧张与松驰，这对矛盾是无法避免的。

闻世举就这样又当起了班主任。

一个月十几块钱的津贴足够自己抽一个月的劣质香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劳动所得。

抽了两个月的劣质香烟，退休的时间也到了。

这时，市教委下发了一个红头文件，规定凡是到了退休时间的，必须退下来，否则仍只发退休工资。为此还召开了各区县教育局长会议。教育局又召开了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