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灯火四溢，热闹繁华。

五光十色的琉璃灯盏缓慢流转，在夜里显出各自的形状，山水亭台，街巷小调，无一不有。

色彩缤纷的花伞悬于街道半空，上用金线勾勒出花卉山鸟的图案，伞面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光彩流转，如梦似幻。

抬头间，宋拟透过花伞的缝隙看到墨蓝的夜空，以及高楼檐角处，高悬的一轮泠月。

明月万年如一日清冷寂静，人间喧嚣各有各的灿烂，以花伞为界，两方天地泾渭分明。

在来往的人流中，宋拟迎着明月走。

裴珩默不作声，跟在她身侧。

见到她前，他有满腔的心意想要诉说，而现在，裴珩忽然舍不得终止这段与她同行的安然时光。

宋拟也揣着心事。

她知道裴珩叫自己来不止是放灯，而她也正好想借此机会，把一切说清楚。

沉寂着走了一会，宋拟转身询问：“过了这个街口有一处专卖花灯的摊子，听说她家的灯盏请佛祖开过光，许愿会灵验些，将军要去看看吗？”

裴珩朝前方扫了眼，颔首应了声：“好。”

花灯的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宋拟到时，货摊前已围了不少人，看得出生意极好。

轮到宋拟时，老妇看了看站在她身侧的裴珩，慈祥的脸上露出笑容：“娘子和郎君要买什么灯？”

宋拟点头，温声道：“听说您家的灯有佛祖庇佑，我和...朋友想要两盏。”

裴珩听见她的称呼，抬了抬眸，虽未否认但也说不上多认同。

老妇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有些遗憾道：“今日客人多，普通灯盏倒是有，不过这开了光的，只剩这一盏了。”

宋拟看向老妇手边那盏精巧的莲花灯，不假思索道：“无妨，有一盏便可，剩下的您看着再给我一盏普通的就好。”

老妇又从身侧拿了盏相似的莲花灯出来：“那便给娘子这盏吧，这盏除了没开过光以外，用料裁剪都与和那一盏别无二致。”

宋拟接过，正想去掏荷包时，裴珩先她一步付完了银子。

“开过光的会灵验么？”裴珩问。

老妇笑意不改：“开了光的向佛祖多求了分心安，至于是否灵验，那得看郎君作何想了。老身以为，发愿一事不在形式，而在心诚。”

裴珩听完也不说如何，只向老妇道了声谢，继而转向宋拟：“眼下时辰尚早，我们此时去放灯恰好能和人潮错开。”

大梁旧俗有言，亥时放灯最为灵验，是故如果等到亥时，河边人一多他们很有可能挤不进去。

宋拟思忖了片刻，却道：“将军为祈愿而来，亥时人虽多，但也最灵验，我不在意届时同他们挤一挤。”

裴珩笑了笑：“刚才摊主说了，形式不重要，心诚则灵。”

既然他不在意时辰，宋拟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对老妇道：“不知可否借笔墨一用？”

今日买灯者多为放灯而来，是故摊贩们为了吸引顾客，总是会提前准备一些笔墨供客人写愿词。

这里也不例外。

老妇朝身侧的小木台指了指：“纸张与笔墨皆放置那处，娘子自取便是。”

宋拟拿着两盏莲花灯走到小木台，犹疑片刻后将开过光的那盏莲花灯推到了他面前：“我的字不好看，将军写完了我再替将军去放吧。”

裴珩却反手将它推了回去：“我不介意，既然请了宋掌柜放灯，宋掌柜写成什么样子都好。”

也是，裴珩既然认为术业有专攻，自然会觉得全部由她来写比只让她放灯，要灵验一点。

想明白这一点，宋拟重新将莲花灯放到自己面前，正思考写什么愿词，却见裴珩长臂一伸，将另一盏莲花灯捞了过去。

“我所求甚多，想多放一盏。”在宋拟疑惑的目光中，裴珩轻飘飘解释了一句。

宋拟愣了愣，后笑起来，大方道：“将军尽管拿去吧，正好我也没什么想求的。”

任务即将完成，回家在即，她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愿望，多买一盏也只是觉得来都来了，想凑个热闹。

唯一感到讶异的是裴珩的态度，宋拟没想到他如此热衷于求神拜佛。

“宋掌柜如此无欲无求么？”裴珩拿走宋拟近旁的笔，沾了沾墨。

摊主在左右两边各设了一张木桌供顾客使用，但每桌却只放了一支笔。

“无欲无求方活得自在。”宋拟随口诌了一句应着，起身去对面的木桌取笔。

就在她朝对面走去的瞬间，裴珩调换了二人的莲花灯，将开过光的那盏移到了自己面前。

一些列动作裴珩做得悄无声息，等宋拟拿了笔转头时，只看到裴珩正专心写着什么。

宋拟回到位置上，提笔欲写时却发觉莲花灯底座歪了些，看上去却有些不稳，忍不住“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