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1 / 2)

暮色方至,房子轮廓显得粗厚而模糊。

街道狭窄仅融一辆马车通过。陈群沿着街道边缘孑然行过,车轮声咕噜作响,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少年郎君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尤其修长挺拔,如此迟了,也引起他人的注意和疑惑。

看起来很是宽敞豪华的马车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陈群听见马车的声音,不着痕迹地朝着边上让了让。

马夫长长打了个哈欠,然后用马鞭鞭挞已经有些疲倦的马,夕阳欲颓,一切都似乎染上了几分倦怠。

坑洼处的水滩被骤然提踏的马蹄踩得四散飞溅,污水在素净整洁的裙摆处晕染出一层一层黑花。

陈群抬脚慢了一步,自然没能躲过去。

他微微低头不是很清晰地看见那些花儿,驾着马车的车夫连忙道歉说:“牲畜无意,弄脏了小郎君的衣服,着实抱歉。”

陈群看向慌张的马夫,压抑下去衣服被弄脏的那几分怒气,温和安慰道:“无碍,老伯不必向我道歉。”

他不愿因为小事而起了争执,况且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耽搁,等天完全黑了,便是难走了。

马车渐渐远去,陈群没有留意到本来在急匆匆赶路的马儿被马夫忽然勒停下来。

那老伯下来,健步走到陈群面前,欲要冲他抱拳行个礼,陈群连忙阻止他,问是何缘由。

那老伯精神抖擞了许多,陈群只能看见他脸上仍然很是明显的褶皱,好像每一层褶皱都夹着一分笑意。

“我家主人为牲畜糟蹋了小郎君的衣服而深感歉意,见天色已晚,希望小郎君能搭乘我们的车马以作为我们对小郎君的补偿。”

陈群沉默一会儿,那老伯又继续说道:“我家主人是一番好意,希望小郎君莫要推辞。”

“并非我执意推辞。只是我去往许县,或许与你家主人不同道。”他说道。

“我家主人欲回长社,虽不同处却同道。小郎君上车吧。”

见话如此,一起这样恳请,陈群也不好拒绝,便点点头跟着老伯来到马车旁。

陈群看向黑灰的车幕,低声道谢说:“多谢阁下美意,陈群谢过。”

说罢才扶着横木进入车厢之内。

因为天已经黑了很多,陈群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面前坐着的车主人坐姿端正,身姿俊挺,应当是一个青年人。

那人在他进来之后便看不清表情,陈群与人不熟,只是萍水相逢,因为小事而有了亏欠与被补偿关系。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长袖遮掩住手指,蜷缩在其中。陈群眨眨干涩的眼睛,只听对面的人忽然发了话,轻声询问道:“你可是纪公之子陈群?”

陈群如实说道:“在下正是陈群。”

“在下冒昧,可能询问阁下名讳?”陈群看向隐身在黑暗处的青年人,面上隐隐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下钟繇,字元常,长社人也。”

“原来是尚书郎,久闻公名,今日得以一见,乃陈群之幸。”

陈群并没有对钟繇说太多赞美的话。他曾多次听闻钟繇美名,其与荀彧的子侄荀攸结为挚友,便也与荀彧相交。陈群本可早些认识钟繇,只是不太凑巧的是陈群刚刚进书院之时钟繇已经举为孝廉。

而此时的荀彧还未成年,没有达到被举孝廉的条件。

钟繇笑道:“听闻你素来雅正,想是不爱客套。不知可否问你从何处游玩,傍晚才归?”

钟繇虽有官位而且比他年长许多,却如同同龄好友,只有把臂而交的亲厚。

陈群赧然,低声道:“拜访挚友,在亭中博弈忘了时辰,恐长辈担忧,这才慌然而归。”

“挚友相谈忘了时日乃是常事,纪公想来不会怪你。”

陈群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搭上膝盖,默默用指甲扣住自己。

如此尬聊,简直尴尬地能够扣除三室一厅。

他做不到像某些人那般口若灿莲,只是用自己的温和态度缓和着气氛。

“君可听闻段颖自杀之事?”

陈群骤然抬眼,面上表情松动,露出几分不由衷的惊讶。

今日他还与荀彧说起这件事情,段颖被司隶校尉阳球劾,与王甫一同下狱。宦官集团并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损伤,段颖必将成为一种形式上的牺牲。

不曾想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仅仅半天,就有了段颖畏罪自杀而死的消息。

不知道是段颖王甫下狱的消息传播得太过慢,还是事发突然,太过震惊。

“听您说起,我才知道。”陈群说道。

“听说君对事情常有辨析理解,不知此事,你有何看法?”钟繇沉吟片刻,才低低说出。

朝廷之事本来是又不得陈群这个尚且还在读书的学子来谈论,但对方闲聊之中随口一问,陈群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

“公所问为宦官?”

陈群垂下眼睑,低声询问道。他的呼吸声与黑暗的车厢融为一体,默默铺泻而出。

钟繇道:“段颖畏罪自杀,此时便不了了之。若说没有幕后之人从中作梗,令人不可置信。”

“历代天子小而孤,大权旁落,外戚与宦官交替而专权,乃是皇权衰落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