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1 / 1)

高三这一年来的匆匆忙忙,2012年夏天,我的假期很短很短,短的我以为我再也去不了烟宜镇了。

我妈辞了职,她怀孕了。她说马上高三了,假期又短,让我别回烟宜了,就在她家住一个暑假。我没有说错,是她家。

那个家很快就是另一个小生命的家了。我妈很幸福,马上有一个崭新的生命降临。她脸上都多了一份母亲的慈祥关怀。我想,总有一天我会脱离这个所谓的家庭。我还是拒绝了。我妈抬起头不理解地看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执迷于去烟宜镇。对她来说,烟宜镇就是她年轻时无法逃离的枷锁。

我还是回去了。爷爷奶奶好像老了很多,楼上的王大妈搬走了,和她的女儿一起住了,老宅里很多老人都搬走了。居民楼里安静了很多很多。烟宜这几年的流动人口也大大地缩减,走的人越来越多。

东巷街那些手里拿着风车追着蒲公英跑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小孩再也看不到了。楼下的便利店关门了,居民楼围墙外重新开张了一家饭店,门口的公交站拆了重建,回家的路变得更加远和曲折,我坐了两个多小时公交,又沿着被挪远的公交站走了二十分钟的路,在到了居民楼楼下。

这一年夏天,宋昱知的母亲回来看他。那一晚整栋楼都知道这个消息。宋昱知父亲把酒瓶砸在墙面上,砸的稀碎,滴滴答答地沿着窗台往下淌,家里的茶几上那一层薄薄的玻璃被砸成了三瓣,宋昱知的母亲和父亲吵架的声音整栋楼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坐在一楼的滑滑梯上,这里从前是小孩的乐园,现在已经萧条地布满了落叶。宋昱知从楼里走出来,夏天的星空明亮地看到见头顶的星空,蝉鸣声清晰地在耳畔奏响,挂上了碎玻璃的黑色短袖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宋昱知眉眼间的破碎快要溢出来。他一只手向后撑着,仰着脸看着夜空。

他抬手把一边的易拉罐拿了起来,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手将易拉罐捏的变了形。他盯着二楼他家的窗口,眼神发狠,眼睛布满了血色。浓密的头发微微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在光影里宋昱知的侧脸轮廓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盛夏也无声无息。

2012年夏天,这是我喜欢宋昱知的第二年整。

他坐在花坛边的台阶上,我坐在对面的滑滑梯上凝视着他。他看着二楼,我看着宋昱知。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我偷偷喜欢宋昱知,看着他眼神堆砌了沉甸甸的忧伤,我的心里也堆满了忧伤。

二楼的阳台忽然又传来了一声瓶子撞裂在墙上的声音。宋昱知父母的争吵声断断续地传来。宋昱知抖落衣服上的碎玻璃渣,碎玻璃渣在他指尖轻轻地划过,一抹不明显的血色从他指尖坠落。

我松开手,从滑滑梯上滑了下来,走到宋昱知边上,跟他一样坐在台阶上,我从口袋里翻出了纸巾,递给他。

宋昱知抬手接过,我触碰到少年冰冷的指尖,在我滚烫的心海掀起了奔涌起伏的涟漪。

宋昱知转过头用他很是悲伤破碎的眼神看着我,是我十八岁无法承受的痛苦。没有滑落的泪滴,没有奔涌而出的悲伤,只是宋昱知藏得很深的崩溃,在2012年的夏天,我清楚地看见。

他忽然轻轻伸出手,捧着我的脸,在我眉心浅浅地留下了一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