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那个影子则慢慢地飘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一身华丽至极的百鸟羽衣，只是那羽衣沾满了斑斑鲜血，不知道是被拔取羽毛的鸟儿身上留下的，还是人的鲜血沾染而成。

一股浓烈的腐朽之气，一股浓烈的腥气。

血染的百鸟羽衣包裹着的是一具曼妙的躯体，眉目明媚，不可描述，只是她的唇殷红，面色惨白，面有得意之色。

“我这件百鸟羽衣是阿武妖精梦寐以求的，穿上它可以穿梭阴阳界，无论鬼神，谁都看不到你。如果你听我的话，这件羽衣就是你的。”

“你是萧淑妃？”良娣觉得自己恍如在噩梦之中，恨不能立刻醒来，远离这些梦魇。

那魅听良娣这么问，惨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我做百鸟羽衣，不过是为了重拾昔日安逸时光的那段欢喜，并无什么野心，更不想穿梭什么阴阳界。”

良娣答得坦然，虽然她心底有那么一点野心，但那野心也不过是局势所迫。

朝堂争斗波谲云诡，难免不会牵连到后宫，她为了自己和孩子也要自保。

“如果你有了这件羽衣，将来不管有什么血光之灾，你都可以安然无恙逃过一劫，难道你不想拥有它么？你看这大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善终？是萧淑妃，江采萍，还是韦妃？”

韦妃？这魅为何又提到了韦妃？良娣听着暗暗心惊。

韦妃原是肃宗李亨身为太子时的太子妃，虽然家世显赫，但因为李林甫的构陷，韦氏家族被推到了危险的境地，李亨生怕玄宗对自己有所怀疑，急于撇清干系，便声称与韦妃“情义不睦”，请求父皇准许他们离婚。韦妃不得不从太子宫中搬离出去，在禁中的佛寺之中郁郁而终。

良娣心里十分惶惑，这看上去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魅啊，它究竟想做什么？

听它的语气，它也不是萧淑妃的阴魂。

那它为何方才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怨懑而死的萧淑妃呢？

阴冷湿重的寒气，冻得良娣浑身发冷，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异域？

为什么这魅看上去十分的险恶，但说话又这样循循善诱。

这一切的背后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宫中的女人真是可怜，想要占有一切，却又害怕赌注。有了这件百鸟羽衣，你可以躲避一切灾难，这样才有能力保护你的皇子呀。”

那魅忽然又换了一副容貌。

是了，它本就不是什么萧淑妃的皮囊。

眼下它忽然幻作了一只花白色的狸猫，蹲在了良娣的脚下，声音幽懒。

那件百鸟羽衣像是幽魂附体一般在空中飘了起来。

飘啊飘，最终，悠悠然落在了良娣的手上。

“穿上它，你可以到达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窥探任何你想知道的秘密。”狸猫舔着舌头，打了个呵欠。

窥探任何自己想知道的秘密，这对良娣来说着实是不少的诱惑。世上最难窥测的是人心，难道穿上了这件羽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想到这儿，那件羽衣的血污在良娣看来几乎可以完全忽略，她哆嗦着将它展开，将它缓缓披在身上。

“对，就这样，穿上它。”狸猫舔了一下舌头。

就在良娣要将羽衣披在身上的一瞬间，羽衣像是生了根一般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接着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令她窒息。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哈哈哈——”

狸猫的眼中突然发出诡谲的笑意。

周围浮动着勃勃杀机。

“你骗我？为什么——”

良娣发出绝望的呼喊，她惊恐极了。

“不，我没有骗你，是你的野心，你的权欲之梦骗了你。”

狸猫绕着张良娣转着圈儿，声如鬼魅。

“想一想吧，无比尊贵的中殿娘子。你为什么会喜欢百鸟羽衣呢？因为你和当年的安乐公主还有韦皇后一样，心底藏着一个心机勃勃的女皇之梦。可是她们的下场你也知道了。”

狸猫说到这儿，发出长长的一声凄厉的猫叫。

瞬间，良娣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好似一个魅境。

不可触摸，不可逃脱。

这件羽衣上的血污忽然迸射出点点磷火，像是被狂风烈火点着了一半，迅速起了火焰。

可怜的良娣整个人陷入了烈火的炽热和烧灼之中。

她窒息，痛苦，连呼救都来不及。

狸猫悄无声息地在被火焰吞没的良娣身边迈着脚步来回转着，像观看一场盛事，默无声息。

一团萤火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那团萤火围着狸猫不断旋转，惊得狸猫霍然一跃，迅速地没入花丛中。

萤火没有追逐那只狸猫，反而停留在良娣的身边，发出嗤嗤的笑声。

那笑声时如老翁，时如孩童，分外奇特。随着它声音的变幻莫测，它的大小也时刻变幻着，时而小如鸡卵，时而大如拳头。

“什么百鸟羽衣，明明就是一堆牛粪，腥臭不堪，还会引火烧身。”萤火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那团萤火说完，忽然幻作一个神秘人的影子，那影子在暗沉的光下暧昧不明，像是一个道人，而且是一个上了年岁的道人，身子甚至有些佝偻。

“淑妃，你为何会轻易相信这孽畜的话？”道人说着，将拂尘向空中一掷，只见那羽衣上的火焰倏然熄灭。

良娣瞬间从被烤炙的烈狱般的痛楚中解脱出来。惊魂未定之间，还未等她道谢，只见那个道士伸手一推，她像是从云巅之中坠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果然是一场梦。

良娣浑身大汗淋漓，看着殿内昏暗的灯光，榻下睡熟了的宫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个人坐了许久，但身上被火舌舔嗜的痛感依旧清晰，那件羽衣浓烈的血腥气还萦绕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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